上辈子的夏都春时,曾盛行过饮茶之风。
只要是穿着官士服,有那么一两分文人风气,无不用清调淡茶彰显自己的高洁傲骨。
到了正月时,此道也慢慢淡漠了。
看来这一世也不例外,谢允想。
他现在披着厚重的黑狐裘,露出白色的内襟,素白的指骨间端着墨黑的瓷盏,小口小口的啜饮着热茶。
侧旁便是翻上去的开窗,飞雪如絮,衬得这幅景色如同墨画。
沈儒同规矩的坐卧在蒲团上,脸上的沟壑微动,长须颤道:“殿下伤势未好,不知来我这寒舍,所谓何事啊?”
“是吗?”谢允放下茶盏,含糊不清的笑了两声,意味不明道:“可孤看阁老这寒舍,可是一点都不寒啊。”
“你瞧。”谢允掀开玉壶,露出上好的鲜茶,白气腾漫,映着他眼睛亮了亮,他笑着对一旁的锦四说:“春时才有的茶,未曾想阁老这还有。”
当朝阁老沈儒同只是垂着眼,苍老的手一下下的抚摸着茶盏,细细的勾画,面对着太子语气谦虚道:“不过是些陈茶,算不得珍贵。”
谢允听了话,心如明净,面上却故作惊了惊,讶然道:“是吗?孤还以为这茶和贵妃荔枝一样,谁想意是陈茶…”
末了话音顿了顿,复笑道:“看来是孤误会阁老了,陈茶而已,是孤大惊小怪了。”
锦四立在一边,一只手紧紧握着鞘柄,观察着沈阁老的脸色,生怕沈阁老怒起杀人。
太子今早不知抽了什么疯,上了马车就直奔沈府邸。
沈儒同的府粗看低调简朴,细看就不难发现,雕栏玉阁,玉器环佩,无不是历朝古物,有的甚至是连皇宫都未有。
谢允临行前,并未解释,只是看着手中的书,淡淡道:“许久未见,也该拜拜旧人了。”
如今不知哪门子的旧人胡子颤颤,对上谢允怪异的目光,抚茶的手一顿,他刚要开口,便被谢允打断。
“沈阁老,听说洛阳盐铁官,是阁老的侄子?”
沈儒同一怔,茶盏随即松开,不咸不淡道:“正是,区区盐铁官,还不劳太子殿下挂怀。”
“你放肆!”锦四在一旁斥道。
谢允用手拦了拦他。
“区区一个盐铁司自是不足为奇。”谢允也笑了,两只老狐狸互相对着,年轻狐狸幽幽道:“孤只是有些好奇,为何洛阳百姓,一路到夏都一脉,都会另称小沈官人。”
沈儒同终于舍得掀起眼,接话说:“有何称呼?”
谢允顿时就笑了,懒洋洋的道:
“侠盗啊。”
啪!
茶盏碎了。
“何人胡言乱语!”沈儒同乍然起身,神情无不彰显气愤。
“不过是无知愚百姓,还望殿下莫要在意!”
谢允倒是见怪不怪,这反应,和前世一模一样。
他揉了揉耳朵,见着天色,叹了口气道:“也罢,不过是些称呼,阁老怎还紧张上了。”
起身时,谢允忽然瞥见窗外的一道身影,本来脱口而出的话又转了个弯。
他继而扶着沈儒同,在对方略显诧异的目光中真诚的说:“夏都正是严寒,阁老一把年纪,可要好好保重身子。”
沈儒同:“……”
他的手被谢允握住,连抽了两下都没抽回来,余光看见刚从早朝下来的北堂墨染,胡子又开始抽起来。
人刚进来,谢允便恰到好处的回身,见着来人,瞬间喜笑颜开,喊了一声:“太傅!”
沈儒同:“……”
北堂墨染撩开纱帘,挂在帘上的铃铛叮铃作响,他拥住扑上来的人,无奈道:“太子殿下多大了,还往人怀里扑?”
就这么拥着人,过后才朝沈儒同作揖:“沈阁老。”
沈儒同见着这两人,面无表情,直到谢允放开了人,才冷哼一声,甩袖离去。
北堂墨染见状也深深叹了口气,不大不小的教训着谢允:“沈阁老多大的年纪了,你还专程跑过来气他,东宫关不住你了?”
谢允拍着粘在狐裘上的落梅,并未抬头,避而不答道:“太傅这是去了哪,身上一股寒气?”
“南山。”
谢允拍着的手一顿,半晌才道:“太傅倒是不怕冷。”
“南山落梅美,太子殿下若是来兴致了可以去瞧上一瞧。”北堂墨染将狐裘披在了谢允身上,温和道:“阁老与我还有事想谈,你大病未好,快些回去。”
北堂墨染理了理衣冠,正准备往前,就听谢允平静说:“你的衣袍倒是每次都给了我。”
“?”
北堂墨染疑惑道:“这有什么,好歹是朝廷的官员。”
“给得起。”
.
朱红的画壁一幕幕穿过,锦四小心的观察着谢允的脸色,在路过正午门时,终于忍不住的问:“殿下为何不乘马车?”
谢允停了下来,平淡的看了他一眼,双眼都是嫌弃:“马车颠簸的罪你来受?”
“……噢。”
主仆二人就这么一直走着,北堂墨染给的狐裘被锦四拿着,正当锦四琢磨时,就听谢允的声音:“你说盐铁官能贪墨多少银子呢?”
“?!”
锦四跪那了,吓跪的,他不顾巡逻金吾卫看他异样的眼光,悚然道:“殿下,慎言啊!”
“怕什么?”谢允望着跪着的人,越看越想不明白自己当初怎么挑他来作自己的守卫,无奈道:“滚起来,让人瞧见传我一个苛刻下属的称号。”
“是,是。”
锦四拍着灰站着,太子殿下这一醒,说的话越发口无遮拦了,他觉得这样下去自己的胆子迟早要破,然后就听太子继续的发问。
“那你说贩卖私盐,勾结官商又能治个什么罪?”
锦四:“……”
他感觉他要死了。
先去了沈儒同那,又提了他那盐铁司任职的侄子沈勐,这不摆明了问的目的是什么吗!
他锦四就是个小侍卫,何德何能啊。
只听锦四求救般的艰难发声:“殿下,能不在这提这事吗?”
谢允怪异的看了他一眼,了然道:“那好,回宫谈。”
说罢指了指锦四的脸,淡然说:“你一个人到我书房来,我好好与你谈。”
锦四:“……”
他不想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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