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着明见,可到第二日傍晚,谢允和北堂墨染也没见着。
皇帝遇刺了。
回朝的仪仗在路过京郊时,遇近百名土匪,个个脸上蒙着面巾,有的带着狼面具,不怕死的撺掇出来。
谢允静静站在龙榻旁,彼时皇帝寝殿空无一人,内侍在皇帝还未昏迷之前全被轰了出去,只留下个谢允。
“阿允,你留下,守着朕。”皇帝已经老了,遇刺的惊吓对他来说只大不小,他还是和前世一般浑浊的眼,一动不动的盯着谢允:“谁都不要放进来!谁都不要放进来!”
在咳出最后一口血,皇帝直接昏死过去,太医瞅瞅的拿着银针过来,也被谢允面无表情的拒绝。
他的父王还是如此,自从当上皇帝的那一刻无时无刻不在害怕,害怕有人刺杀他,害怕有人抢夺他的皇位,宁愿让自己高处不胜寒,也不愿他人染指,甚至是自己的孩子。
谢允慢慢的擦拭着袖刀,袖刀很小一个,是他嘱托锦四去暗市特意寻的,比前世早了几日。
“父王。”他将刀慢慢移到皇帝咽喉处,轻轻说:“好久不见啊。”
多久不见呢,从他父王在冬狩时对三大家作法避而不见时,前世今生,父子两人便很少见面。
从他前世逼死北堂墨染,让自己深陷泥沼,苦苦挣扎,最终被自己一杯毒酒赐死时,两人才真正的天人永隔。
在刀缓缓渗入皮肉,压出血痕,原本昏睡的皇帝却突然睁了眼,瞪大着,一错不错的看着谢允。
粗重的喘气声在两人间蔓延。
谢允淡定的将刀收回袖口,袖襟上锈的蟒紧贴那出血痕。
“父王醒了?”
皇帝没说话,还是这么看着谢允,浑浊的眼光逐渐清明。
“也罢,儿臣这就去叫御医。”
下一瞬,谢允的袖襟便被紧紧拽住,皇帝泛白的鬓角全是冷汗,他像是即将淹死的人,紧紧抓住最后的浮木:“你留下,不要让别人进来。”
“北堂墨染也不可!”
谢允:“……”
他看着这场景,越发觉得熟悉,但皇帝拽得太紧,他只好无奈道:“好,儿臣遵旨。”
说着便要去屏风后坐着,刚起身又被拉了回去。
“?”
在谢允疑惑之际,老皇帝幽幽道:“这遇刺一案,朕是交给谁查的?”
谢允一顿,脑内瞬间千思百转,对上皇帝的眼,仅剩的良心发作,还是老老实实的说了实话:“是太傅。”
皇帝了然般叹了口气,眼睛睁开又合上,在烛光燃尽之际,才开了口:“撤了案卷,就说是朕的旨意,让大理寺别查了。”
“你替朕拟旨,安之。”
一道惊雷滚滚劈入谢允脑海,半晌回不过神,本想换掉的蜡烛停在手中,滚烫的蜡油滴落,谢允也无知无觉。
他试探道:“父王,这不合规矩。”
“你是朕的儿子,是大夏的储君,哪一点不合规矩?”
皇帝深沉的看着他:“等朕康健,便为你办加冠礼,上告天阳,下至地阴。”
谢允一愣,警惕的目光终是松动,眸底涌动。
“行了,朕歇一会,你下去吧。”皇帝无神的望着上方,泛白的嘴唇微动:“告诉守卫,没朕的旨意,谁都不要放进来。”
“……”
谢允抿着唇,终是应了下来,皇帝的目光又转而注视着那长了一截的狐裘,看了一会,碍眼似的又别过了头,干巴巴说:“狐裘换了吧,不合身。”
“不了,儿臣很喜欢。”谢允看出了那双眼的审视,大大方方的说:“是太傅的。”
“……”
“滚吧。”
傍晚的夕阳泛着火红,像是燃烧的火焰。
红墙绿瓦,青鸟歌飞。
谢允出神的望着站在悬铃上的柳莺,看着它展翅高飞,锦四带着佩刀,一路从宫外赶来。
“主子,来消息了。”锦四附在谢允耳边,低声道:“沈勐在三年前记名的赌场,里面的银子都用来豢养私兵。”
谢允淡漠的收回眼,接过汤婆子。
“回府。”
*
“依你的意思,这次行刺圣驾的匪寇,和沈勐有关?”
谢允皱着眉,看着在烛光下缓缓显现的黑字。
“是。”锦四拿出一截断了的箭簇:“沈勐在盐铁司任职之前,一直拜师在沈阁老门下,与当时的武库令交好,这箭簇上的景字,正是景仁三十年所铸造。”
“景仁三十年?”谢允看着手中的密信:“我记得你是在武库当差,当年的武库令是谁?”
“这…”
锦四犹豫道:“表面上,是如今的太常寺少卿沈明礼。”
谢允终于移开信,抬头望了他一眼,声音略冷:“掌管兵器流动的是谁?”
“……”
“是太傅。”锦四见瞒不过,叹了口气,解释道:“当年太傅还只是武库的挂职中尉,因北堂汶的关系,掌管军统流通都由太傅批准。”
“后来连升三任,当年的武库令才调为如今的太常寺少卿,只掌礼乐,不掌实职。”
“且当年武库管制的松散,加上朝廷银两空缺,便下旨武库可自卖兵器,所得银两都为朝廷所有,太傅背靠北堂大人,家兵也是有的,自己出钱买这些东西也是合情合理,陛下也是允了的,揪不出错啊殿下。”
锦四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谢允也没听进去几个字,满脑子都在这箭簇上,警惕道:“这个箭簇,京郊还有遗留吗?”
“没了,匪寇的所有器具属下都处理了,其中这只最为眼熟,便带了回来。”
“仅此一支?”
锦四点头。
谢允听此,悬着的心才落了一点,望了望渐黑的天色,将情绪全部收敛好,才开口:“备车,去北堂府。”
“啊?”
锦四指了指外边的天,“宫门都要关了啊殿下。”
“我不瞎,所以你动作麻利点。”
“……”
等到了北堂府门前,锦四劳苦功高的将谢允扶下来,还苦口婆心道:“殿下病还没好全,贸然出来陛下会怪罪的。”
“放心。”谢允安抚说:“他不在意。”
将门帖交于门前的小厮,不等人回话,谢允便从正门光明正大的进去,留一地面面相觑的人。
“太傅在何处?” 谢允随手招了个侍女问道。
“在主君那。”
小侍女见着这位光风霁月的公子,一时晃了晃神。
“多谢。”小公子弯了弯眼,便往深处走去。
*
还是一样的楼阁啊。
谢允熟门熟路的绕过小石路,直到在一处早已枯败的小花园,才停了停。
哪怕是枯枝落叶,谢允也知道那种的是芍药。
“殿下?”
谢允望去,恰好与北堂墨染对视。
对方因在家里,头发并未全束,而是半垂着,穿的单薄。
“太傅!”
谢允话音落地,身体便已经先扑过去了,脸上是自己都未意识到的笑。
谢允并不轻,可北堂墨染还是稳稳的接住他,也笑了:“宫禁了。”
“我知道。”谢允将他拉入一旁的廊下,大一圈的狐裘披了一半在北堂墨染身上,两人就这么相互靠着取暖。
北堂墨染没有问为何,只是道:“我让下人准备卧房。”
“不要。”谢允看着小花园的残枝枯叶,说:“我有要事与太傅商议,就不能和太傅同居一室吗?”
“不可以。”北堂墨染笑的很温柔,拉着谢允起来:“这里严寒,先回臣的书房,殿下。”
“好。”谢允顺势拉回狐裘,“那处花园,太傅怎的不种了?”
北堂墨染像是猜到谢允会如此问,温声道:“没有种的必要了。”
“不合时宜的事物,强求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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