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的凤辇在坤宁宫外稳稳停驻,仪仗肃穆。宫女们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将身着华贵凤袍、头戴璀璨金冠的萧任芳扶下轿辇。她周身散发着久居上位的雍容与不容置喙的威严,目光所及之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几分。
“林意?”萧任芳的目光精准地落在候在一旁的南歌身上,唇角噙着一丝笑意,“看来皇上,倒是来得比哀家更早。”
南歌微微欠身,姿态恭敬,笑意却不达眼底:“陛下与娘娘已在殿内恭候凤驾多时,太后娘娘请。”他故意与萧任芳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那夜的惊心动魄犹在眼前。
萧任芳敏锐地捕捉到这份疏离,眼中笑意更深,带着一丝猫捉老鼠般的玩味:“林大人不必如此拘谨惶恐。哀家若真想动手……”她刻意顿了顿,声音轻柔却字字如冰,“你以为,这点距离,真能护得住你么?”
南歌心头一凛,面上却强作镇定,笑容略显僵硬:“太后娘娘说笑了,奴才惶恐何须要逃?”
他心中愈发笃定,依附萧北歌虽是与虎谋皮,但至少眼前这头母狼,更擅于将猎物玩弄至死再拆吃入腹。
萧任芳轻笑出声,眼神却锐利如刀,在南歌身上刮过:“林大人还是穿这身玄色更衬气度,白衣……”她微微摇头,意有所指,“过于扎眼,也太过脆弱易折。”话音未落,她已不再看南歌,仪态万方地踏入殿内。
殿内,萧北歌与身着皇后燕居冠服的林韵早已端坐主位。巨大的紫檀木桌上,珍馐佳肴琳琅满目,极尽奢华。萧任芳目光扫过,随意在预留的主位落座。
“太后娘娘凤驾亲临,臣妾与陛下不胜欢喜。”林韵强压着紧张,示意小清为萧任芳斟满琥珀色的美酒。
“瑶儿不必多礼。”萧任芳端起酒杯,笑意温和,眼底却是一片冰冷的疏离,“都是一家人,何须如此见外?”
南歌与傅动如同两尊沉默的雕像,侍立在萧北歌身后稍远处。萧北歌神色自若,修长的手指把玩着酒杯,声音平淡无波地切入正题:“听闻母后此次驾临,特备大礼相赠?不知是何等稀世珍宝,竟需母后亲自押送?”
萧任芳放下酒杯,笑容和煦如春风:“皇上莫急。佳肴在前,岂可辜负?不如先品美酒,赏珍馐,静待‘大礼’奉上?”她向身侧的心腹宫女递了个眼色。
南歌与傅动隐在阴影中交换了一个凝重的眼神。
萧北歌不再追问,依言端起酒杯浅酌。傅动立刻上前,无声地为空杯续满。殿内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唯有烛火偶尔的噼啪声撕扯着紧绷的空气。
“瑶儿,”萧任芳忽然转向林韵,目光如探照灯般在她脸上逡巡,“几月不见,你这病气……怎的还未褪尽?”语气带着不容错辨的关切,却更像无形的拷问。
林韵指尖微凉,面上却努力维持着得体的浅笑:“劳太后娘娘挂心,已是大好了。只是精神尚需时日将养,不日便可痊愈。”
“痊愈便好。”萧任芳笑容加深,眼底却是一片寒潭,“哀家就怕你身子骨弱,承受不住哀家今日带来的这份大礼呢。”她话音刚落,殿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方才出去的宫女快步返回,在她耳边低语几句。萧任芳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诸位久候,大礼这就送到。”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于殿门。
只见那宫女垂首侧身,引领着十位身着刺目红衣的男子鱼贯而入。他们身姿挺拔,红绸覆面,绣工精致的盖头遮住了面容,如同一排精心包装的贡品,整齐地立在殿中。
林韵呼吸一窒,下意识地看向萧北歌。帝王脸上依旧无波无澜,只是深邃的眼眸静静注视着这一切。她又飞快地瞥向南歌,阴影笼罩下,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觉一股无形的寒意弥漫开来。
萧任芳仿佛早已预料到众人的反应,笑容依旧从容,带着一丝刻意的关切:“瑶儿啊,哀家听闻皇上近来政务缠身,时常夜宿御书房,怕你深宫寂寞,便特意挑选了这些伶俐可人的玩物供你消遣解闷。不知哀家这份心意瑶儿可还满意?”
公然在皇帝面前为皇后进献男宠,这是赤裸裸的羞辱与挑衅,空气仿佛凝固了。
“瑶儿怎么不说话?”萧任芳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可是……不喜欢?”
“没……没有!”林韵心头狂跳,求助的目光再次投向阴影中的南歌,南歌几不可察地微微颔首。
林韵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挤出一个温顺的笑容:“太后娘娘一片慈心,厚礼相赠,臣妾感激涕零,岂敢不受?”
“哦?”萧任芳眼中闪过一丝意外的精光,随即目光投向萧北歌。只见帝王面色沉静如水,甚至从容地又啜饮了一口杯中酒,仿佛眼前这荒诞一幕与他毫无干系。萧任芳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旋即又舒展,笑容重新挂上嘴角:“瑶儿肯收下,哀家便放心了。他们都很乖巧,瑶儿尽可慢慢调教。”
“臣妾谢太后恩典。”林韵垂首应道。
“礼既已送到,哀家便不叨扰你们了。”萧任芳缓缓起身,凤目流转,最后在南歌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目光带着探究与一丝冰冷的警告,随即被雍容的笑意掩盖,转身在宫女的簇拥下离去。
殿门关上,隔绝了外界的目光。那十位红衣大礼如同十根刺眼的红钉,扎在殿中。
林韵只觉得后背已被冷汗浸透,声音发颤地看向萧北歌:“陛下……这……”
“既是太后美意,皇后收下便是。”萧北歌的声音平稳无波,甚至听不出喜怒。但他起身时,目光与傅动、顾时短暂交汇,传递了无声的指令。
傅动立刻会意,上前一步,声音洪亮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诸位,随咱家去拜见皇后娘娘寝宫吧。”他做了个请的手势,率先走向侧门。
顾时反应稍慢,但也立刻跟上,如同押解般跟在红衣队伍之后。待最后一人消失在门外,林韵才如同虚脱般,长长吁出一口气。
“陛下,当真要……”她的话未说完。
萧北歌已径直走到南歌身边,自然而然地握住了他的手,力道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坤宁宫诸事,皇后依计行事即可。这些人……”他瞥了一眼侧门方向,眼神冰冷,“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说罢,拉着南歌便大步向殿外走去。
“陛下!这满桌御膳……”林韵的声音带着无措。
“赏你们了。”萧北歌头也未回,声音消散在殿外的夜色中。
夜色深沉,宫道寂寥。萧北歌紧紧攥着南歌的手腕,步履生风。
“这是要带我去何处消受太后的大礼?”南歌唇角勾起一丝玩味的弧度,快走几步与萧北歌并肩,温热的呼吸拂过他耳畔,“陛下今日……倒是格外慷慨。”
萧北歌不答,只拉着他一路疾行回乾清宫,径直踏入御书房。在满室书卷墨香中,他走到角落一处看似寻常的书架旁,手指在某个不起眼的雕花上用力一按。
一声沉闷的机括声响,一块厚重的青石板地砖竟悄然滑开,露出下方幽深的洞口,昏黄的光线夹杂着一股阴冷潮湿的铁锈与尘埃气息弥漫上来。
“地牢?”南歌挑眉。
“私设的刑讯之所罢了,勉强能用。”萧北歌站在洞口边缘,幽暗的光线勾勒出他冷硬的侧脸轮廓。他侧头看向南歌,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大礼就在下面。皇后……需要朕抱你下去么?”
“呵。”南歌嗤笑一声,话音未落,手臂已如铁箍般环住萧北歌劲瘦的腰身,足尖一点,两人便如大鸟般轻盈地落入下方的甬道之中。
“砰!”
头顶的石板在机括声中严丝合缝地闭合,彻底隔绝了地上的世界。潮湿阴冷的空气瞬间包裹全身。
萧北歌推开南歌的环抱,反手却更用力地扣住他的手腕:“身手倒未荒废。”
“便是醉生梦死,取人性命的本事也丢不了。”南歌环顾四周。甬道狭长,石壁粗糙,墙壁上插着的火把摇曳不定,投下扭曲晃动的阴影,将通道尽头那扇沉重的铁门映照得如同巨兽之口。空气里弥漫着经年不散的血腥与绝望气息。
南歌微不可察得挑了挑眉:“你这叫勉强能用?”
萧北歌不再多言,拉着他走向那扇铁门。沉重的门轴发出“吱呀”声,门内景象豁然开朗。
傅动与顾时早已在此等候。那十位红衣男宠此刻被粗粝的麻绳紧紧捆缚,狼狈地跪在地上。华丽的红衣沾满尘土,精致的红盖头早已被扯落丢弃,露出一张张惊惶失措的脸。傅动脸上溅着几点新鲜的血迹,显然刚刚经历过一番说服。
“陛下,”傅动抱拳,声音在空旷阴冷的石室内显得格外清晰,“已问过一轮。口供一致,皆言只知奉太后之命入宫服侍皇后,对其它阴谋一概不知,请陛下示下。”
萧北歌并未立刻回应。他幽深的目光缓缓扫过地上那十张的年轻面孔,如同在审视一堆待处理的物品。沉默在压抑的空间里蔓延,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粗重的喘息声。
片刻后,南歌不耐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带着一丝冰冷的戏谑:“陛下看了这般久……莫非觉得,他们比臣妾……更入眼?”
傅动与顾时默契地垂下眼帘,眼观鼻,鼻观心。
萧北歌终于将视线从那些男宠身上移开,淡淡地瞥了南歌一眼,未置一词。
南歌却已从他眼中读懂了那份漠然与默许。他唇角勾起一抹弧度,缓步走到一个抖得最厉害的红衣男子面前,那男子脸上还残留着被傅动教训后的青紫。
“当真一无所知?”南歌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丝寒意。
“不……不知!真的不知啊大人!太后……太后只让我们来伺候皇后娘娘!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男子涕泪交流,嘶声力竭地喊冤。
南歌不再看他,目光转向阴影中的萧北歌,带着征询,却更像是一种确认。
萧北歌看了他一眼,便默默离开了。
竟然直接交给他处置?这到底是所谓的信任?还是陷阱?
南歌眸光暗了片刻,又将思绪拉了回来。
不可能。萧任芳绝不可能仅仅为了羞辱就送上十个活生生的靶子。其中必有杀招,若这些人真如他们所言的不知……
南歌狭长的眼眸危险地眯起,杀机骤现。
“既然陛下已将大礼交予臣妾处置……”南歌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寒冰碎裂,“那臣妾,便不客气了。”
“且慢!”刚才那男子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尖声叫道:“陛下!陛下明鉴啊!这奸佞小人信口雌黄便要杀我们!这是滥杀无辜!草菅人命!我们可是太后娘娘的人!杀了我们,太后娘娘绝不会善罢甘休的!”他试图用太后的名头做最后一搏。
南歌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眼中戾气更盛。他猛地伸手,顾时腰间的佩剑已被他夺在手中。
“聒噪!”
寒光乍现,如同暗室中劈过一道冷电
“噗嗤——!”
利刃割裂皮肉的闷响令人头皮发麻。伴随着一声短促到极致的惨呼,一颗双目圆睁的头颅,带着喷溅的温热血液,如同沉重的瓜果般滚落在地,在布满灰尘的石板上拖出一道刺目的猩红轨迹。
尖叫、哭嚎、呕吐声瞬间在狭小的石室里炸开。浓烈的血腥味疯狂弥漫。
南歌持剑而立,剑尖犹在滴血。他脸上溅了几点殷红,冰冷的目光扫过剩余九个面无人色的礼物,最终,却停在了一个人身上。
那人同样跪在地上,头发散乱,衣衫染尘,但他的眼神却异常平静。没有歇斯底里的恐惧,没有摇尾乞怜的卑微,甚至在南歌那充满杀意的目光逼视下,也只是微微抬起了头。
南歌挥剑欲斩的动作顿住了,他盯着那双与众不同的眼睛,缓缓开口:“你,不怕死?”
那男子迎着他的目光,声音沉稳,不卑不亢:“回南公子,小人徐刻,字犀鄂。略通武技,侥幸得太后青眼。然今日方知,所谓恩赏,不过入局死棋。小人愿弃暗投明,献此残躯,为公子效犬马之劳,只求一线生机!”
南歌眼中闪过一丝的意外,他盯着徐刻看了片刻,忽然对顾时道:“解开他的手。”
顾时愣了一下,立刻上前用匕首割断了捆缚徐刻双手的绳索。
南歌将手中仍在滴血的长剑,“哐当”一声丢在徐刻脚边,溅起几点血花。
他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淡淡开口道:“那就证明你的价值,用你的手,送你的同伴们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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