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大抵是太多年没有做过如此激烈的“运动”了，吃过早饭肖战的腰依旧很酸。

　　或许只有亲身体验过“保温杯”的人才有权利评价保温杯的保温效果有多持久。

　　舒适地泡在浴缸里，缭绕的水汽非但没有让肖战的大脑变得混沌，反而愈发清晰地回想起那些关于王一博的记忆，那些记忆在四年里如影随形地伴随着他，像心脏复苏的药。

　　他时常在想，如果十七岁那年的夏天，站在教学楼顶楼的天台的他，没有被那个挂着奶膘的少年抱进怀里。

　　再或者，在那个漫天飘雪的夜晚，他被那几个追杀父亲的黑涩会堵在小巷里欺负时，少年没有像天神一样忽然出现在他面前，徒手抓住那把刺过来的刀。

　　那么，他这本就不算明朗的人生是否会是另外一番光景。

　　或许，他早已喝过了不知味道的孟婆汤，走过开满彼岸花的黄泉路，抑或者投胎成了一个陌生的人。

　　庆幸的是，所有的如果没有成真，因为他的十七岁里，有那个少年。

　　遥远的记忆好似空谷回音，绵长悠远，似真似梦……

　　那是一年的梅雨季节，京市连续下了半个月的雨，空气潮湿黏腻，黑压压的云层像块染色不均的幕布，总感觉随时都会垂下来，把幕布下的人全都包裹在另外一个世界里。

　　肖战跑进了楼道，蓝白校服下的身体有些清瘦，脚上踩着一双白色的滑板鞋，被溅上了一点泥点子。

　　蹙眉看了一眼被雨水弄脏的白鞋，肖战快速进了电梯。

　　走出电梯时，远远地，一阵争吵声传来，肖战的脚步停在了门边，被雨水冻到发白的指尖搭在门板，正准备指纹解锁的手停下了，下意识地侧耳去听。

　　这种声音在他十七年的人生中听过太多次，就像每次经过小巷的菜市场时听到的叫卖声，又像每天下课时听到的铃声，如影随形地跟随了他很多年。

　　“宋云我告诉你，不管你上哪儿告，公安局还是法院，离婚之后战战都必须跟着我！因为他姓肖，是我肖建南的种！”

　　房间内传来父亲的低吼，而后就是母亲带着嘲讽的声音。

　　“肖建南，你是怎么说出这些话来的？就凭你？你也能养活得了战战吗？你知道培养一个艺术生需要花多少钱吗？”

　　“那也好过你这个交际花！你知道外面的人都怎么说你吗？说你就会搞破鞋！你难道让战战跟着一个只会搞破鞋的妈，再给他找个便宜爹吗？”

　　“肖建南，你的良心让狗吃了！”

　　女人本还算平静的声音逐渐变得歇斯底里起来。

　　“我搞破鞋？如果我每天不陪客户喝酒应酬，我怎么拿到订单，怎么赚钱，不赚钱我怎么供战战读这么好的学校！怎么给你还无穷无尽的赌债！”

　　“肖建南，我告诉你，离婚之后战战必须跟我！我不会让你毁了他！”

　　房间内忽然就没了声音，半晌才听到男人沉声开口，语气里带上了几分贪婪。

　　“好啊，想要抚养权也可以，刚好我还在澳门欠了一百万的赌债，你给我一百万我就把儿子给你，否则，我明天就让他退学去打工，那美术不学也罢，我可没指望他将来能当画家。”

　　好似所有的铺垫都只是为了这一刻，隔着门扉肖战都能够感受到父亲那种不加掩饰的贪婪。

　　心脏一点点变得麻木，连痛觉都要失灵，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自己竟然也成了他人的筹码。

　　之后母亲又说了些什么，答应与否肖战有些听不清了，在十七年的人生里，他的耳朵已经学会了选择性失聪。

　　搭在门板上的指尖微微蜷起，肖战一脸麻木地转身下了楼。

　　雨依旧在下，肖战没有打伞，径直跑进了雨雾之中，直到雨水一点点打湿他的脸，脸上的麻木才一点点被一种名为悲伤的东西取代。

　　但也仅仅只是一瞬罢了。

　　小区离他所就读的学校只有几百米，肖战每天步行上学，偶尔会去学校图书馆顶楼的天台坐坐，那里很安静，坐在上面吹风，在阳光下暴晒，总感觉自己还活着。

　　来到顶楼天台时雨已经停了，不过乌云还是黑压压的，那张淡漠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少年人该有的表情。

　　他看着远方，又低头看了一眼十楼之下的地面，忽然笑了。

　　离吧，挺好！别再互相折磨了。

　　从记事起，父母的争吵就从来没有断过。

　　母亲是世界500强企业的公关经理，在肖战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每天奔波于各大公司酒局之间，也是家里的主要经济支柱，父亲则是一家家具厂的一个普通工人。

　　据说两个人能够相爱是因为当年母亲在下班的路上遇到坏人，父亲英雄救美。

　　多老套的剧情，可就那么发生了。

　　但事实是，现实不是童话，一个事业型的女强人遇上了一个平庸又好赌的普通男人，并不匹配的两个人走到一起，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这段婚姻的结局。

　　肖战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到今天才提离婚。

　　或许是为了他吧，这句话是母亲说的。

　　大人总习惯把自己婚姻不幸的原因归结到孩子身上，认为孩子道德绑架了他们的一生，孩子是痛苦的根源，殊不知，他们所承受的那些，孩子们都在加倍承受，甚至更痛苦。

　　每个父母争吵的夜晚，肖战总喜欢坐在卧室的窗台上看星空，万千星辰成了他的朋友，陪他度过了无数个难熬的夜晚。

　　烦躁起身，肖战跳上了围绕天台一圈的高台，高台宽半米，只要够稳，危险系数并不高。

　　肖战张开双臂，幻想自己变成了一只飞鸟，这样就可以逃离这里，逃离那个令人窒息的家庭。

　　淋过雨的天台湿滑潮湿，混着泥土，忽然，肖战脚下一滑，眼前一片眩晕，可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后背倏地撞上了一个结实的胸膛，一只手臂死死地扣住了他的腰！

　　“你是不是疯了！居然在天台跳楼！”

　　耳边传来一个声音，带着少年人独有的青涩，刹那间，雨水的潮湿混着少年人身上的味道扑鼻而来。

　　是好闻的香皂味儿。

　　肖战被少年连拖带拽地从天台的高台上拉了下来，被雨水打湿的校服滑到胸口，露出皙单薄的皮肤和一排瘦到清晰凸出的肋骨，少年的胸口贴着他。

　　瞬间的肌肤相贴让肖战怔愣出神，少年的胸膛很单薄，贴着他的背，很温暖，也很烫，这还是肖战第一次在一个陌生人身上感受到一种不一样的温暖。

　　忽然福至心灵地理解了卖火柴的小女孩为什么会在那个寒冷的夜晚冒着被父亲责骂的风险点燃火柴，因为人在难过的时候，一点热度和光源就足以照亮或者温暖他冰冷的人生。

　　可他真的只是想看看风景而已，为什么少年根本不想听他解释，抱他抱得那样紧。

　　少年的呼吸喷薄在肖战的耳廓，好似在肖战的心里无声绽开了一道七彩的虹。

　　转过头，肖战好整以暇地整理着被少年方才不小心撩到胸口的衣服，看着那张气的通红的小脸，唇角漾开笑容。

　　“你好呀，雷锋。”

会用大概两章的剧情讲一下战和博的初遇，还有战的家庭背景，为之后揭示战为什么出国铺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