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梦境终究会醒

母亲的医药费用禁不起半点拖延。

钱······不，戒指是死的，人是活的，对比起来，孰轻孰重，何须再迟疑？

像是终于艰难下定了某种决心，肖战将戒指在手心攥紧，棱角分明的方糖黄钻硌得他每一根筋每一寸肌肤都在叫嚣着疼痛，抽丝剥茧般，恨不得和其融为一体，却也只是奢望。

肖战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他怕多细想一秒钟都会为这个决定而感到后悔。

想最后一次把那枚戒指戴上，想了想，最终还是算了，肖战怕自己一旦戴上，想起和这枚戒指有关的所有美好回忆，便会压根舍不得摘下来。

这些年黄钻一直被他保存的很好，表面光泽如初，没有任何的剐蹭和划痕，足以可见他的宝贵程度。

细细摩挲一番后，这才将钻戒妥善收进口袋中，又轻轻在口袋上拍了几下。

这个无意义的行为也只是在安抚肖战自己罢了，自欺欺人，反正迟早都是要拿去变卖的东西，何必在这里上演什么依依不舍的“苦情戏码”。

思及此，敏感的他不由发散思维

——是否爱情就是这么轻易的可以和金钱等价交换呢？

没等肖战胡思乱想更多，床上的人似乎被梦魇困住，原本熟睡的王一博屈起半条腿，一只胳膊抵在额头上，仔细看来，鬓角边缘已经被细小的汗珠沁湿。

他看起来神情痛苦极了，不安到扭动身躯，床面在他的不断摩擦下发出布料的窸窣声，像是在呼唤肖战赶紧爬上来，爬上来安抚安抚王一博，和刚才陪在他身边时一样。

于是肖战只好跪到王一博床边的地毯一侧，整个上半身尽量都俯过去，试图搭上他的前臂，然而不过刚凑近，王一博的反应迅猛到让人怀疑他方才是否在沉睡。

因为几乎在同一时间，王一博精准无比捉住了肖战的手腕，警惕性极高，这是高级Alpha的天赋和本能。

拿来对付外人用的，即便在睡梦中一定程度上也可以起到防身效果。

肖战愣住，一点点酸涩涌入鼻腔，或许是诧异王一博对他居然也充满防备，刚才还极度亲密的人，此时此刻又和敌人一样沉默僵持。

压在心底的那点念想也在不知不觉中悄然崩塌，肖战咽了口唾沫，只能默默规劝自己，已经太多年过去，他和对方都已经很久不再接触，王一博的躯体对他感到陌生也是情有可原，没必要为此伤心。

王一博的掌心滚烫，可能药效还有些许残存，Alpha的代谢能力虽快，被激发的假性易感期也是来势汹汹，饶是一度和他在身体上无比契合的肖战都险些招架不住。

王一博抓得好用力，用力到肖战以为自己的腕骨会在他手下开裂，泛着让人无法忽视的疼痛，肖战却始终没躲。

——与之相反，他开始默默散发自己的茉莉青提信息素。

一般Omega散发信息素可以对伴侣进行情绪上的安抚，肖战不知道他和王一博关于“伴侣”的界限如何既定，他们明明已经分手了，但刚刚才做过那种亲密的事，想来自己的信息素也该多多少少起点效果吧······

大量体力劳动加上不断蔓延的高浓度信息素耗尽了肖战最后一点点力气，四肢发软，耳鸣的症状也逐渐显现。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误打误撞下，王一博似乎真的有被安抚到。

那么浪费些信息素也很值，肖战想，腺体嘛，虽然被王一博恶狠狠咬了一口，慢慢养回来就好了，只是时间问题。

距离靠近以后，王一博口中持续溢出的呢喃也变得越发清晰起来，肖战竖起耳朵，在黑暗里像个心虚的小飞贼，瞪大眼睛努力捕捉对方话语里的重点字眼。

“哥——”

仅需要一个字，一瞬间，感觉自己差点要哭。

好丢人，原来无论他给自己洗脑多少遍，说和王一博已然成为过去式，可是只要回温一丢丢微不足道的细枝末节，肖战立马就会丢盔弃甲，无处可逃。

王一博是在喊自己吗？

他······在梦里究竟对自己是想念还是依旧怨恨呢？

多么熟悉的称谓，曾经唤过自己不知道多少遍，不知疲倦似的，有时候是撒娇，有时候是宠溺。

瞳孔在黑夜里骤缩，肖战甚至可以感受到自己的手在王一博的手心里颤抖，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想探究更多，来笃定自己的猜测。

王一博果真没让他失望，断断续续的喊了几句“哥”后，让他零星的听出几个不怎么明显的“战”来。

眼眶变得更热了，水汽在里面氤氲四起，很快模糊了双眸。

肖战垂下头，仿佛得到了一种极大的满足，无论这是爱还是恨，只要王一博下意识喊的是自己的名字，他都选择尽数收下。

肖战用另一只手一遍遍摩挲王一博的手背，像他对待那枚黄钻一样，慢慢的，轻轻的，耐心，温柔，体贴。

过了一会儿，王一博才终于安静下来，短促的呼吸转为绵长，看样子应该是不需要他继续存在在这里了，肖战吸吸鼻子，表情显得有几分委屈，试图抽出自己的手腕。

奈何饶是这样的状况下，王一博始终抓得很紧，仿佛在梦里也很怕肖战会再次弃他而去。

肖战实在不忍，却也无法，只得咬紧了牙根，偏过头，一根根去掰王一博纤长的手指。

Alpha再有力也是在梦里，没办法与之抗衡，很快，白皙的手臂掉落在床面上，弹了两下，被肖战快速塞进被子里，盖好。

他站在床边，静静看了对方一分钟之久，确保王一博从梦魇里脱出，才用指腹拂过对方的湿发，停留在眼尾的位置，染上一手的湿意。

分辨不出是眼泪还是汗液。

这里真的不能再待了——

肖战踉踉跄跄的穿好衣服，趴在地上找鞋的时候趁手捞出王一博随手抽出的昂贵皮带，不久前，这根皮带曾被王一博拿来用于捆绑他，制服他，甚至威慑他，然而后面肖战温顺的表现，让王一博决定把它丢弃一旁。

肖战将皮带搭到不远处的衣架上，又把房间恢复到未曾来过的样子，窗户也推开一条缝隙，将混合交融的茉莉青提以及伏特加信息素一股脑散出，吹散在这片广阔的海平面。

夜晚海上的湿度很高，窗帘被卷得猎猎作响，鼓动起来像张牙舞爪的双手，有一种诡异却也窒息的艺术感。

游轮上的大钟十分有仪式感地在十二点钟准时敲响，伴随着男男女女的欢呼声，肖战无比眷恋地深深望了王一博最后一眼，俯身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

接着就像童话故事里见不得人的灰姑娘一般，踩着钟声，在拉长的尾音里落荒而逃。

灰姑娘留下一只漂亮的水晶鞋，证明至少她曾经来过，肖战却是什么都没留下。

他不敢，也不能让王一博知道，因为他是没有童话故事里那么幸运的，肖战甚至觉得自己有时候很倒霉。

其实也说不出在这里遇到王一博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不过有一点肖战很笃定，他不后悔和王一博上床，就算一觉醒来对方不会记得他，没关系的，那样是最好了，肖战太想太想王一博了。

门锁，“啪嗒——”合上了，肖战把自己和走廊昏黄的灯光一并关在王一博的门房之外。

床上本该睡着的人，忽然翻了个身，背对门口，不知道究竟醒没醒，只留下一个宽阔的后背。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肖战握着手机踌躇半晌，最终拨通了一串没有命名备注的号码。

“喂——”

对方的声线有着中年人的稳重浑厚，背景音听起来有点吵。

肖战咬了咬下唇，额前的头发被水黏成一缕一缕，眼底雾气也很重，他揉了揉疲惫的太阳穴，鼓起勇气说：

“傅爷，我想提前下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