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王一博第一次上肖战的车。

上次是两周前的出差，肖战安排司机开了他那辆劳斯莱斯，王一博跟他同时坐在后座。当时的心情跟现在一样，紧张、局促，打了个招呼后眼睛就瞥向窗外试图分散一点无话可说的尴尬。

可那紧张没坚持多久，王一博再一扭头，嘴巴刚张开还没说一个字却发现肖战睡着了！

那一觉直接睡到了目的地，三个多小时的车程，肖战中间一次都没醒。回来的时候仍是，两个人几乎没说两句话，肖战全程都在睡觉。或者确切一点，不像睡觉，像是补觉。因为上车时他看起来有些憔悴，一副晚上没睡好的样子。

想到这些，王一博清咳一声，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先道了谢，“其实我打车就行，太麻烦肖总了。”

“没事，顺路。”肖战淡淡地说，又吩咐司机：“走西环路吧。”

司机应了一声，王一博瞪大了眼睛，问：“为什么要走西环路？”

肖战脸上的疲倦似是被车内狭仄的空间放大，他眯着眼靠着，说：“别的路段这个点恐怕堵车。”

王一博：“……”

宜阳这座城市他再熟悉不过，从这里到他住的小区，别的路或许真的会有点堵车，但走西环等于绕了两倍不止的距离！

难道他是想在路上跟我多待一会儿？

王一博的脸不可遏制地红了一下，支支吾吾地说：“那，好吧。”

他说完，司机就启动了车子。王一博在心里默默算了一下，他来的时候打车用了半个小时，这次回去一绕路，估计一个小时内到不了家！

和上次出差相比，现在他跟肖战算是熟了点吧？在车上总要说点什么吧？

王一博正要随便开口，感谢一下肖战今天的晚餐，一侧头发现肖战眼睛眯着，唇瓣轻启交待司机，“我休息一会儿，你开慢点。”

绕路就算了，还开慢点？

王一博撇撇嘴，就这么一个愣神的功夫，肖战又睡着了！

他心里闪过一丝震撼，肖战这是有多困？暗恋的人就坐在旁边，说睡就睡着了？

不可思议。

光影影绰绰地从窗玻璃渗进来，笼罩在肖战苍白的面孔上，狭长英俊的眉眼遮在阴影下，让人感觉软而慵懒。

还有肖战的腿，睡着时自然叠放，笔挺的裤腿下露出一双脚踝，很清瘦，甚至有几分伶仃，好像一只手就能握住。

吃饭时两人喝了点酒，此时在车内密闭空间里，随呼吸而出的一股葡萄酒的淡香不经意似的钻进王一博的口鼻，他轻嗅一下，觉得这味道像是从肖战骨子里酿出来的。他明明没喝多少的，此刻也不觉有点醉了。于是他也开始犯困，意识渺远之际还在想：肖战哪哪儿都好，就是不爱说话性格太闷了！

这一觉，直到车子停下，王一博身子也随之一怔，睁开了眼，发现到他小区楼下了，脑子里还有点模糊，待看到肖战时忽然反应过来，忙不迭开门，又轻轻关上，对司机说：“谢谢了。”

司机点头，很礼貌地跟他告别，就调转车头打算送肖战回去。

车子行了五分钟左右，肖战悠悠转醒，双眼木讷地在车里扫视一圈，揉了一下眼，意识到王一博已经下车了。

难怪他会醒。

肖战望着车窗外在路灯下急速后移的行道树，沉如秋水的眼睛眨了一下，忽然问前面的司机：“老李，你觉得刚刚那个王一博，他怎么样？”

司机被问懵了，不知道肖战的意图，也不敢乱回答，就说：“不太熟悉，也不好评价。”

肖战换了个思路，继续问：“就是，你有没有闻到他身上有什么味道，或者这个人给你的第一印象，有没有哪里跟别人不一样？”

司机又摇头。

肖战只好作罢。其实他问的那些，他自己也回答不上来，王一博身上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跟别人相比，除了年轻有冲劲，工作能力强一些，也没发觉别的不同之处。

哦，可能还有一个很显著的特点，那就是王一博长得好！长得有多好，其实肖战不是一个喜欢评判他人外貌的人，但王一博还是给了他非常清晰的初印象。

第一次见的时候惊讶于年龄，虽然知道他已经大学毕业，可王一博看来像个刚成年的高中生。一双狭长的凤眼，五官看似淡，可又有一种矛盾的锋利感，不过他笑起来的时候能冲淡这种矛盾。还有，王一博有一种在他身上早就失去了的阳光明朗。

但长得好看算过人之处吗？应该不算吧？毕竟他睡着的时候也看不见那张脸！

他也解释不清，总之就是觉得离奇而诡异。

三个月前年迈的爷爷突然过世，他第一时间从美国赶回来也未能见他老人家最后一面，这在他生命里成了难以释怀的遗憾。

这种打击和悲痛让他夜夜难眠，一个月后他才察觉到身体出了状况，去医院检查又被告知一切正常。一切正常，可就是睡不着，哪怕是借助药物，一晚上也是断断续续醒来几次，很难达到深度睡眠，白天一天的精神状态也是浑浑噩噩。何况频繁吃药毕竟会对身体产生影响，肖战又尝试了心理干预，可他各方面表现都没问题，唯独对睡觉无可奈何。

医生告诉他，他这是自己焦虑所致，要他放松，凡事看开，调整一段时间应该会好起来。

其实爷爷是寿终正寝，睡觉时安详地走了。亲戚朋友都说这样无疾而终的离开没有痛苦、不受折磨，定是因为生前人好，积德行善得来的福报。但不管如何，人死了就是死了，肖战该难受还是难受。难受完之后，很多事情也能想通，他也没有过于沉浸在悲痛里，那失眠确实是他自己焦虑的原因。

爷爷过世没多久，他的爸爸肖远洲就宣布退位，由肖战接管了肖氏集团。所以他失眠会不会跟工作压力大有关？

肖战也说不清原因，总之时间逐渐变长，他的焦虑就越深，晚上睡前盯着灰蒙蒙的夜色，脑海里总是无意识又一遍遍提醒自己：该不会又睡不着吧？该不会又睡不着吧？

越想越焦虑，越焦虑越睡不着。

他真是烦透这种晚上无法入眠，白天精神不济的日子了！

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两周前开早会，市场部黄主管提出他们部门的王一博有个大客户临签合同在即，可客户那边提出的很多款项都需要斟酌，王一博无法拍板，便提出申请，希望能有个领导陪同谈判，争取一举拿下！肖战刚好无事，决定陪他走这一趟。

谁又能想到，就是那么一次出差，一个简单的同乘的机会，竟然让肖战找到了安全无毒、纯天然无副作用的活人安眠药！

——只要王一博在他身边，跟他离得近，他就能睡着！

这想法确实有点荒诞，然而更荒诞的却是，他在多次试探后，已经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等车子开进他宽敞华丽的别墅大门，肖战下了车，站在院子里立了片刻。刚刚刻意送王一博，在车上补的那一个多小时睡眠让他此刻精神好了很多，可再想到漫漫长夜，他露出一点笑，哪怕是夏天，那笑也显得又苦又冷，嘴角勾起一点，趁着细薄高挑的身材，看着像个游荡的魂魄。

没进家门手机就传来王一博的信息，肖战点开一看，王一博给他发的是：“肖总到家没？谢谢您今天送我，到家就早点休息，晚安。”

肖战盯着“晚安”两个字，嘴角的笑越发无奈苦涩，脑海里想起王一博的模样来，喃喃自语了一句：“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