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浦坊
人影疏疏,喧嚣不断。
一块大红色牌匾悬挂其间。于下,门口两头各站一小厮,手中各握一利器,面色凶狠,路过之人不免瞧上一眼又赶忙收回。
不出片刻,坊内哭声乍起,离坊门越来越近,直至前脚刚好越过门槛,两人浓眉一瞥,反手一擒,将哭闹之人狠狠地摁于地间。
闹热一出,纷纷围满了人。
“求求你们,放过我!我不赌了!我不赌了!”
那人喊得凄惨,面上无一处完好,不是紫青就是血肉外翻,身上的衣物沾染上了血,这会儿贴着泥地上的功夫,整个人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数人瞧见他这副了可怜模样,你言我语谈论一番,却无一人同情叫嚷之人。
“哎呦……”
坊门之内走出一身紫衣,乌发披肩,一丝一缕垂落肩头,一把骨扇展开抵在鼻尖,露出一双眉眼弯弯。
“又不是不知道我江浦坊的规矩,怎么有胆识赌,没胆识赔呢?”
男人一听, 仰头大喊,连连求情:“江老板,是我有眼无珠,是我混蛋!我对不起您,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我,求求您了!”
江云弈浅浅一笑,骨扇一收,迈起步子走至跟前,手中扇骨挑起男人的头,饶有趣味地问:“我好看吗?”
“好看!好看!您比女子还美!江老板……求求你……”
“这冕州城觉得我好看的人多了去了,要我一夜的,还只有你一个人呢。那礼尚往来,我要你身下之物,也不过分吧?这赌场有输就有赢,讲究的就是一个你情我愿,这赌约你答应了,你应该兑现才是啊,我又不要你的命,你说是不是?”
“江老板,江大爷!这东西可真不能给啊,要不……要不我给你钱,我把我的钱都给你!”
“这赌坊都是我开的,我要这钱又有何用,你那钱两都不够我买这身衣服的一缕细丝,还是你这里我更感兴趣一点——来人!”
命令一下,坊里顿时出来几个粗汉,抬手一拎竟直直将男人拽起来,不顾挣扎地拖入赌坊,直上二楼。
二楼没了下面那般热闹,一间间雅阁行至而过,花花绿绿的布帘晃人眼目。
天旋地转之间,男人已经被五花大绑于木桩之上,顿时下身一凉,裤子竟已被粗汉褪至脚踝。
待一双细手撩开珠帘,身旁的下人赶忙搬来木椅又端上一杯热茶。
江云弈曲腿坐下,抿了一口茶水,瞧见男人发颤的小兄弟,又见他发抖得很,不由得笑了笑:“我当是有多大呢,这么宝贝?”
桌上很快摆来道具,宽刀、扁刀、利刃……各式各样应有尽有。
男人见此吓得不轻:“江老板,求求您了!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别别别!”
江云弈在刀器上挑挑拣拣,最终选了一个最为锋利的扁刀递给了粗汉。
“可惜啊,你身上的东西都不值钱,也对我没什么用处,倒不如让我瞧个乐子来的实在。你放心,这把刀很快的,不会很疼的。”
一粗汉接过,其余人按稳了男人。扁刀寒光凛凛,削得干净,比划了一刻,抬手动作之间,男人差点失了魂,脱口而出:“金翮易!”
江云弈眉色一压:“慢!”
粗汉手中一顿,放下扁刀退开身。
江云弈站起身,泛起笑意:“你方才说谁?”
……
偏院内,绿影时斜,草木不朽。
亭阁之下,一人执棋把玩却迟迟不落,惬意地瞧着整盘黑白错落的棋局。
亭外有人徐步走来,刻意地掩下声音,不愿扰人清闲却还是惊起了飞鸟。
那人的头微微一低,额中的亮白色铭纹掩于阴影,毕恭毕敬道:“主人。”
手上黑棋找上一处,堵在了一颗白棋旁:“如何?”
“按您吩咐,将金昆一事透露给金翮易后,他当真心有不甘,在金昆的古稀寿宴上盗取了天罡笛,因为这个,寿宴成了一桩丑事,全府上下没脸见人,都在寻他。”
宗政熵宴闻言一笑:“金翮易这个人野心很大,他在金府这些年摸爬了这么久,为的就是等他老子死了之后传位他,听到金昆已定家主之位却非自己,又怎么可能毫无所作。不过,他也是蠢,那么多法子偏偏选择了最愚笨的一种,这种人成不了什么气候。”
“但,他这么一出,未必不是好事,天罡笛在他手上总比在金家来的方便。”
宗政熵宴又执一白棋,几番对弈后,成功吞并五颗黑棋,他抬手一勾,将黑棋丢入棋盒。
“我那好哥哥近日可有什么动向?”
梁浅答:“宗政无烬那边倒是没什么动作,只不过听闻冕州城北边的覃南好像闹了事,最近宗政平川频频召他,似乎有意让他和其他人一起去解决。”
“他?”
“是。”
宗政熵宴讥笑一声,干脆丢下棋子,没了兴致。随后悠悠从轮椅上站起身来,走至鱼池边观望着游鱼。
“也是。他是嫡长子,虞倩可是喜欢得很,老三宗政旭不过一个半调子……”
“……”
“此次与他伴行的是谁?”
“应该是有虞家的人,毕竟禁尸非同小可,虞倩定会放心不下,还有一位……似乎是楚家大公子楚卿彧。”
闻言,宗政熵宴眸光一顿,在脑海回忆了一番后,印象不深,记得不清。
“楚卿彧……”
“主人,这个人还是少接触为好。我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前些年的褚门惨案,是他亲手手刃了他的弟弟,这样不念旧情做事干脆了断的人恐怕于我们而言会是一个很大的威胁。”
梁浅这么一说,宗政熵宴才隐隐记起此人。
楚家长子,名卿彧,字允乐。
五年前,冕州城内褚家一夜之间被屠满门,耄耋襁褓无一幸免,褚门上下血流成河伏尸遍野,方圆百里血腥漫天,足足三日都未能消散。这件事惊动了不少人,其中就包括楚卿彧。后来彻查一番,才发现屠戮褚府的正是诡门的死士。但冕州城内严防紧实,诡门之人极少能够混入其间,且不可能一夜之间放进来一大批死士,除非定是有人背后相助。
此案翻篇后才知晓原来是楚家三公子与诡门蓄意勾结,为诡门窃取凌波伞,屠杀五大宗门之一。而最后便是众人所知,楚卿彧不顾亲情,一剑斩于家门之下。
彼时,宗政熵宴正于家中坐,喝着上好的茶,还不忘感慨万千。
如今……
宗政熵宴的脑海里不时浮现一身皎皎白影,在各种虚与委蛇的人之间不染半分。
“是吗?我倒觉得虽然冷血了点,但瞧着温和如玉、翩翩公子。”
梁浅一听,失言良久:“……您开心就好。”
翌日后,院里购来了一箱新的药材。
宗政熵宴正持墨挥笔练字,旁边站一下人替他研墨,待他端端正正地写下“上善若水”四字,墨水浓浓,字迹端方,正兴致满满,梁浅便不合时宜敲门禀报,宗政熵宴听完也不急,标注字名按下印章才撤笔离去。
药材放于后院,宗政熵宴到的时候,箱盖敞开,下人已经点数完毕。
宗政熵宴套上手套,随意抓了一把闻了闻:“还是之前的那一批?”
梁浅:“是的。”
宗政熵宴点点头,将覆在上面的一层药草扒开,隐隐露出了一层暗色隔板。手中灵力一聚,化出一颗黑色棋子,棋子与箱侧的一面相接,轻轻一拉,暗格里竟然有八个大小相同的药瓶。
宗政熵宴拿出一瓶,却未开盖瞧上一眼,只是放于手心,灵力微动,瓶口处泛起无边血色。
他一笑,将瓶子丢回暗格:“付钱吧。”
梁浅眼神一使,下人便心领神会地带来人去钱库,药箱也被搬了下去。
待人散去后,梁浅又多了一嘴:“这药门的人为何偏要将药放进暗格?宗政平川知晓您有腿疾,用药治愈该是平常事,照理他不会拦下的。”
“我要求的,”宗政熵宴抿嘴一笑,“瓶子里装的不是药,是蛊。”
“你当药门的人只会制药救人?那些只是摆在明面上的东西,往往懂得救人,其实更会杀人。”
宗政熵宴为的就是这个,他虽为宗政平川的儿子,但他的出生并不光明。虞倩是虞家的长女,宗政平川三书六礼、明媒正娶的妻,且虞、宗政两家交好,这便让其肆无忌惮,连宗政平川都得退让三分。而宗政熵宴的娘身为舞妓,无权无势,却是那人酒后乱性、最后放不下脸面被迫娶进府上的妾室,甚至连一场体面的婚事都不曾相赠。
虞倩自然是不会喜欢一个舞妓生下来的贱种。这些年宗政熵宴的任何开销用度她都要审查一番,一旦有个什么问题她都要在宗政平川耳边吹吹枕边风,变着法子罚他。
虞倩对他厌恶是明白、直接的,不会拐弯抹角,是透在骨血里的恨。
而他的腿疾便是虞倩做出来的成果。
不过这于宗政熵宴而言,并非是坏事,反而让他做某些事更加的方便。
就好比现在。
他对外宣称落下腿疾,每月都该按时用药,而提供药材的正是药门,他要的毒,正好可借买药之名加以掩饰,虞倩又无法阻挠。
此言刚落,院外飞来一只玄色乌鸦,叫唤两声落在粗枝上。
梁浅认出来这只乌鸦,从它的腿间取出了绑紧的信纸,翻开看上一眼。
“主人,方才江浦坊传来口信,说知道了金翮易的去向,想邀您去一趟花满楼。”
江浦坊是在冕州城也算是一家独大,虽是一家赌场,但多多少少的达官显贵都会亲临此处,形形色色的人众多,在那里无不是一处消息灵通的好地方。
“江云弈这家伙……拿轮车,去一趟。”
花满楼是一处烟花酒地,胭脂粉黛、拂袖逸逸者众多。
门外总会有一些乐妓浓妆艳抹、面上带笑地拉客。
宗政熵宴坐上轮车,梁浅在后跟着他。一到此地,门外的乐妓像是见到了熟客,娇羞地走向宗政熵宴,扑在了他的怀里。而他便是露出了一个浅笑,拉着乐妓的手,与她一同进入楼中。
梁浅没跟进来,矜持地守在门外。
花满楼谈笑风生,人影匆匆一掩便不见二人。
宗政熵宴撤回手,乐妓赶忙退开身子,欠身道:“二公子。”
木轮慢慢碾过,在乐妓的引领下去了一处厢房。
红帘垂挂,轻盈柔和,片片扰人眼。乐妓替他一一拂开,带到一张淡红色的屏风后便退了下去。
屏风轻薄,露出一个隐隐若现的身影。那人像是轻轻看了他一眼,随后勾起一抹笑颜,手指轻挑,发丝三千垂下肩头,一曲绝妙的佳音回荡在耳。
宗政熵宴默不作声,安静地听人弹完了曲子。
江云弈拿起琴旁的骨扇起了身,绕过屏风,直直地向他走来。
江云弈一笑,问他:“好听吗?”
宗政熵宴回笑他:“好听。”
江云弈闻言,启步坐于宗政熵宴的腿上,一把骨扇轻慢地在他的肩头敲了敲,薄唇凑近耳骨:“可是这张笑我不太喜欢,太虚假了,我看不到关乎我的任何情义,你不如重新为我笑笑……”
宗政熵宴抓住江云弈另一只作乱的手,不禁微瞥眉宇,好言提醒:“江老板,你知道我不是来和你聊这个的。”
“你这个人……罢了。”江云弈将他深邃的眼眸看了又看,好似不见天日的深渊,往下一看是茫茫一片,始终是看不到底。
他依依不舍地站起,撩开红帘薄纱,坐于椅中,骨扇在桌上点了点。
宗政熵宴知晓了他的意思,推轮过去替他斟了一杯桂花茶。
江云弈没指望宗政熵宴能亲手喂他,索性你我看上三番后,接过喝上一口。
“你想知道金翮易的下落,总得拿出东西和我换吧,我从不做亏本买卖。”
他问:“你想要什么?”
手中的骨扇应声展开又收紧,扇骨轻轻拨起宗政熵宴的下颚,言笑晏晏:“宗政熵宴,我想要的你还不知道?要么陪我睡一晚,要么告诉我,你要金翮易手里的天罡笛做什么?”
宗政熵宴含笑不语,显然是不想答应。
“你我认识已有三载,我对你这般情义浓浓,你又偏将我当做外人。这冕州城上下欢喜我的人众多,我都未曾瞧上一眼,而你呢?你当真就未曾对我动过情,哪怕是一丝?”江云弈质问他。
宗政熵宴挡开扇子:“江老板说笑了。只是我身患腿疾,下半身再也没动过,你的情意我恐是无福消受。”
“那又如何?只要你愿意,我可以给你找最好的大夫,再不然,你只管躺着,我自己动。”
“……”
“宗政熵宴!”江云弈眸色泛红。
“报仇。”
江云弈怔愣了一下。
宗政熵宴翻开一盏茶杯,斟了半杯,抿了一口,盯着杯中漂浮的桂花浅浅一笑,平淡一言,与诉说平常事无异:“你不是问我做何事吗?我这个人睚眦必报惯了,从小我娘教我的礼仪节数我是半点都未学会,还得多亏了我的另一位母亲,让我明白’投我以桃,报之以李‘的大道理。”
攻受感情是慢热,对对方的喜欢都是影忍的,但受是有点主动哈
还有!不是小说,不是小说,是我的oc!只是以小说的形式搞出完整的故事!等我不忙了就搞人设图和插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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