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玉柔听说将军要回来了。”
沈不酌边站在两人身旁,一边淡定自若地说着。
封晓间做着女红的手一顿,银针不小心刺破她的手指,一滴血浸透布料。她将手指放入口中:“他怎么没死外面?”
说完,封晓间捂住自己的嘴。
这放在任何地方都非常大逆不道的话,室内的其余两人却都没感到什么不对。
“是啊,姐姐,他怎么没死在战场上?”
路隐觉把针狠狠地扎入绣绷上的布,像是想隔空扎死他,好让他永远回不来。
“不,不能这么说,再怎么样,他也是一国将军,保护了如此多的百姓……”
“那我们呢?姐姐,你可怜黎民百姓,那谁来可怜我们?”
路隐觉把绣绷放在床上,拉住封晓间的手腕,极为认真地直视她的双眼:
“姐姐,我们,逃走吧。”
古时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沈不酌没见她们出过门,顶多在内院里逛上几圈,更多的是在正房一边做着女红一边闲聊。
现在骤然听到这句话,沈不酌有些诧异地望着路隐觉,心里突陡然生出一丝兴奋。
说不定,路隐觉就是“她”,而“和封晓间一起离开将军府”就是“她”的心愿?
想起凌烨寒口中的“顺其自然”,沈不酌这才后知后觉。
他还真是,什么都知道。
“逃吗……”封晓间愣住了,她从来没想过这个字,理智告诉她要回避,但还是不自觉地考虑着这一举措的可能性:“能逃到哪儿去……”
“哪里都好,姐姐。只要我们能离开这里。”
路隐觉似乎也有些兴奋,建议刚提出,她就已经开始规划行动:
“几日后就是元宵佳节,虽然我们能名正言顺地出门,但免不了要做轿子,被侍卫跟随……”
“有了,”路隐觉用手在床上笔画,“我嫁入府中时,进的侧门,那房一边做着女红一边闲聊。
现在骤然听到这句话,沈不酌有些诧异地望着路隐觉,心里突陡然生出一丝兴奋。
说不定,路隐觉就是“她”,而“和封晓间一起离开将军府”就是“她”的心愿?
想起凌烨寒口中的“顺其自然”,沈不酌这才后知后觉。
他还真是,什么都知道。
“逃吗……”封晓间愣住了,她从来没想过这个字,理智告诉她要回避,但还是不自觉地考虑着这一举措的可能性:“能逃到哪儿去……”
“哪里都好,姐姐。只要我们能离开这里。”
路隐觉似乎也有些兴奋,建议刚提出,她就已经开始规划行动:
“几日后就是元宵佳节,虽然我们能名正言顺地出门,但免不了要做轿子,被侍卫跟随……”
“有了,”路隐觉用手在床上笔画,“我嫁入府中时,进的侧门,那里人少偏僻,还离内院近,我们可以从那儿下手。到时,我们带着行李,蒙着面,走得远远的,去个依山傍水的小村子,实在不行我们连夜去异国,谅他手眼通天,也不一定能把我们带回来!”
路隐觉越说越激动,她抢过封晓间手中的绣绷,一把扔到地上,声音急促:“到那时,姐姐,我们就真的自由了。”
“自由……”
封晓间望着窗外,神色怔愣。她看着身边兴奋不已的人,鬼使神差地回了句:
“好。”
沈不酌也打心里觉得高兴。一方面他的任务终于有着落了,另一方面,看到她们能离开这里,他也觉得欣慰:“若有什么需要,请尽管吩咐玉柔。”
装婢女已经快装吐的沈不酌再一次成功恶心到了自己。
好在已经快结束了。沈不酌动力满满,连夜帮封晓间收拾行李。
沈不酌会点开锁技能,和路隐觉一起搞定了侧门钥匙。现在万事俱备,只差时间这一东风。
只是……沈不酌闻着空气中的焦糊味,他望着封晓间,不知为何,脑海突然浮现出那只黄莺。
第二天就是行动当日。他们按照计划,夜深人静时踱步到侧门处。路隐觉一只脚踏出门外,脸上的喜悦还没浮现多长时间,回头却见封晓间依旧站在门内:“怎么了,姐姐?”
沈不酌将封晓间慌乱的神色收入眼中,心里“咯噔”了一下。
“我……”封晓间掐着胳膊,她咬着嘴唇,半天才吐出一句:
“抱歉,我可能,走不成了。”
封晓间不敢看路隐觉的神色,她盯着地面,喃喃自语,像是说给他们听,又像是在说给自己:“我,我若是走了,我的家人怎么办?他们定会被将军迁怒,我会令家族蒙羞。”
这般说着,她突然拆开自己的行囊,把里面的银票全部塞给路隐觉,想了想,又取下发上的木簪:“我不会告诉将军你去了哪,你快走,走得越远越好。”
沈不酌明白,她这是怕了。
沈不酌也怕了,他怕这任务完不成,正欲劝说,路隐觉却先他一步开口:
“那我也不走了,姐姐。”
完了……
这是沈不酌唯一的念头。
路隐觉没察觉出他的绝望,她把脚收了回来,牵起封晓间的手:“我说过我会跟着姐姐。更何况,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强。”
沈不酌跟着两人回去,神情恹恹,盘算着把人打晕丢出去的可能性。
但也只是在心里想想。沈不酌毫不怀疑,即使他真的这么做了,第二天两人依旧会重回府中,自愿地把自己困于这更大的‘鸟笼’。
还是得想个办法,让她们没有后顾之忧地离开。
沈不酌躺在床上,想着想着,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时,将军已经入府。
“柔儿,他找你什么事?”
沈不酌回到正房,望着略有紧张的封晓间,想起将军派贴身侍女过来传的话:“回夫人,他说,今晚要让路小娘去……”
“侍寝”两个字还没说出来,封晓间就放下手中的绣绷:“不可能。”
她沉默地坐了一会儿,闭上眼,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你去告诉他,今晚,我去就好。”
“还有,这事别让阿觉知道。”
封晓间吩咐着,一边望向窗外。
沈不酌闻着略显刺鼻的焦糊味,心里总觉得发慌。
他应了一声,准备去传话。拉开房门,远远地就见路隐觉端着一小盘她新做的点心,她脚步轻快,明显心情不错。
朝她行了一礼,沈不酌在心中叹气,还是去传了话。
其实,谁去侍寝,对将军来说,并没有什么分别。
当晚,封晓间借口想要自己一人独处,毙了路隐觉的同睡申请。
以前也不是没出现过这种情况,路隐觉以为她因为爽约的事不敢见她,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撒个娇就回去了。
沈不酌就扶着封晓间,一步一步,心情沉重地去了正房。
他被侍卫拦在了门外,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就躲在不远处,手不自觉地抚摸腰上的匕首。
希望别出什么事……
沈不酌这般想着,带有哭腔的惨叫突然打破他的思绪。
惨叫只有这么一声,但沈不酌还是清楚地听出来,这是封晓间的声音。
他瞳孔骤然一紧,封晓间就连哭泣都被压住,现在却喊出了声,沈不酌不敢想象她到底受到了怎样的对待,他二话没说,朝着门就冲了过去。
没有其他的入口,只能硬闯了。
抽出腰间的匕首,沈不酌直面两名略显魁梧的侍卫。见有人闹事,他们也拔出长刀,直取沈不酌项上人头。侧滚躲过这一砍,沈不酌匕首刺向侍卫的腰部,却被侍卫灵活地躲开,刃身只在他的腹部划过一道血痕。
长刀带着风声从身后劈来,沈不酌回头抬手,匕刃与长刀相撞,他被震地一退,借势侧身直划他的咽喉,侍卫再次挡下,场面胶着不分,沈不酌并不恋战,绕过两名侍卫,一脚踹开房门。
门外的动静显然已经传入门内,封晓间浑身披着破碎的衣物,她摊在地上,脸上的血迹和掌印刺得沈不酌眼疼。
“我当是谁有这么大能耐,竟然是一个小丫头。”
将军已手持长刀,屋内的烛火不停跳动,给他脸上蒙了层不真实的阴霾。
“将军。”
两名侍卫半跪在门口,将军看都没看他们一眼:“滚吧,我来会会她。”
话音刚落,一道劲风直朝沈不酌脸上攻来。
身后就是封晓间,沈不酌打得畏手畏脚,将将用匕首挡住攻势,虎口被震得发麻,却不敢后退一步。
“我还以为是什么别国探子,原来只是为了这个女人。”
将军似是看出他的顾忌,下手愈发没有收敛。沈不酌本就不敌,此时更是连连败退。
“你听我的,你快走!”封晓间咳嗽几声,声音颤抖:“我已经失去小桃了,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沈不酌没有理会她,他抬匕勉强挡住将军横砍的刀,不退反进,抽回匕首刺向他的脖颈,却被将军侧身一躲,抬刀挥向他。
“将军!”
封晓间猛地冲上来,一把抱住将军的腰,她回头,朝沈不酌大喊:“你快走!走啊!!!啊——”
她被将军踹开,咳嗽几下,嘴角渗出血。
“你们这两个狗东西,”将军再次抬刀,这次却是朝向封晓间,“这么想死,我成全你。”
“唔——”
封晓间闭上了眼,疼痛却迟迟未来,她猛地抬头,瞪大了眼睛。
沈不酌疼得浑身发抖,挡刀的胳膊鲜血直流,他眼神发狠,右手拿起匕首,猛地刺向将军胸口。
“噗呲——”
匕首成功没入一半,沈不酌脸上的笑意还没呈现多少,就见将军伤口不停凝结,修复,一股黑气反绕着匕首,竟要将他吞噬。
树叶从空中缓缓飘下,停在半空。周围的一切好若都被按下了暂停键,将军的狰狞,封晓间的惊恐,全部定在同一个时刻。
“你可真会给我惹麻烦。”
一道冷音从窗边响起,沈不酌回头,凌烨泽半蹲在窗口,右手扶着大开的窗扇。
他跳了下来,拔出将军手中的刀,扔在地上:“在游戏里,最忌讳的就是对NPC倾注感情。”
他回过头,看着刚从地上爬起来的沈不酌,扔给他一只药瓶:“别忘了,你只是个误闯的过客。”
沈不酌接过药,从将军身上拔出匕首,死死地盯着将军愈合的伤口:“他,杀不死。”
“对,他杀不死。因为在‘她’眼中,他是不死的存在。”
凌烨泽拿出一只左匕,和沈不酌手上的那只正好配套。他朝空中划出一道裂痕,牵着沈不酌的手腕,带他跨入其中。
下一刻,他们出现在不远处的树枝上。
“我会把时间倒流在你没闹事的时刻,接下来,跟我一起看着吧。”
凌烨泽说着,伸手打了个响指。
沈不酌望着门前的侍卫,听着屋内时不时传来的惨叫声,缓缓闭上眼:“你这样显得我很废。”
“难道不是?”
“真不留情面。”沈不酌侧靠上树干,看着身旁那个很少能从面上看出情感的男子,突然问道:
“我能问问,你到底参加过几次游戏吗?”
“记不清了。”凌烨泽思索了片刻,才略有迟疑地回复:“自我参加游戏,已经过去十几年了。”
“多少?”
沈不酌有些懵,他上下打量着凌烨泽,除去死气沉沉的气质,怎么看怎么才二十岁出头:“冒昧地问一下,您今年多大?”
凌烨泽没有理会他,沈不酌也不再追问,颇有兴致地换了个问题:“那你的愿望是什么?竟然过去这么久了还没实现?”
“……”
凌烨泽回头,神色颇为认真,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悲哀:
“你真的以为,实现愿望后,你就能脱离游戏了吗?”
沈不酌眼睛逐渐睁大。
封晓间生了场大病,却不让任何人探望她。
哪怕是沈不酌和路隐觉,都被侍卫拦在门外。说是一种传染性极强的疾病,怕他们染上,要及时隔离。
沈不酌自然不信,恐怕,她已经不在人世。
路隐觉也不信,她在门口求了很久,又等了很久,直到将军下令,她才被侍卫拖到佛堂锁起来,不得踏出佛堂一步。
沈不酌也被派去服侍她。他陪着路隐觉一起跪在佛像前祈福,最终得来封晓间病死的消息。
沈不酌长叹一口气。他已经确定“她”是谁了,可惜,一切都已经迟了。
他站在她的身后,亮出手中的匕首。
事已至此。摆在他面前的,似乎只有“毁掉核心”这一个选项。
匕尖愈发靠近路隐觉的后背,沈不酌闭上眼,手不停颤抖,匕首就停在路隐觉的心脏后,他用尽全身力气,都无法再靠前一步。
他放下手,朝后踉跄一步,抬头直视菩萨的双目,苦笑出声。
沈不酌啊沈不酌,你啊,可真是个废物。
他沉默地锁好门,离开了佛堂。在不远处的树上,他看到了那个分外逍遥的身影。他把匕首递给他:“抱歉。”
“下不去手?”
“嗯。”沈不酌低下头,不敢去看树上那人的眼睛:“但我不会拦着你。我不会为了我就剥夺你离开的资格。”
“当然我并不是想借你的手离开游戏。你随时可以杀了我,我绝无怨言。”
沈不酌说着,下一刻,他就被提到了树上。
凌烨泽接过匕首,另一只手变魔术般出现一坛酒:“来一口?”
沈不酌拿着酒,却没有喝。他望着酒坛上红布,紧紧将它抱在怀中:“我……对不起,我搞砸了一切。”
“或许当时我就该把她们打晕带出去,或许我就不该同意让封晓间替她去见将军……”
他还在说着,寒光一闪,匕首在他眼前划过,钉在树干上。凌烨泽看着沈不酌,声音一如既往地冷清:“没有必要去为游戏NPC感到抱歉。这是她的设定。至于你,只是个目睹一切的过客,仅此而已。”
“那些没有意义的念头,除了让你痛苦,没有任何作用。”
凌烨泽说着,又拿出一小壶酒,喝了一口。
路隐觉被解禁了,但她依旧不愿踏出佛堂一步,没日没夜地跪在佛像前。
沈不酌把饭菜放在她身旁,端走另一份中午送来,完全没动过的饭。
“路小娘,你,多少吃一点吧。”
沈不酌说着,有些担忧地望向她的背影。
她依旧直直的跪在菩萨身前,学着封晓间那般,双手合十。烛火映出她略显憔悴的侧脸,安静地烧着,半明不灭。路隐觉抬头,看着眼前单手捏决的菩萨,小声呢喃了句:
“南无观世音菩萨?”
佛像没给予她任何回应。
路隐觉却像是受到什么刺激,她右手撑地,左手捂住胸口,面目狰狞,恶鬼现世般朝菩萨像怒吼:
“南无观世音菩萨!!!”
她用尽全力的呐喊,只让身前的小火苗微微晃动了下,很快归于平静。
路隐觉似乎也平静了下来。
她抽出发上的木簪,透亮的翡翠在火光下泛着淡淡的绿色。她捏紧了它,像是做出什么决定。
路隐觉开始吃饭了。
这是个好消息,但沈不酌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空中的焦糊味,灼烧感和隐隐听到的火声,都在预示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果不其然,在一天晚上,路隐觉递给他一份卖身契,上面写着的,自是“玉柔”的名字。
“拿着吧,从今天开始,你自由了。”
路隐觉对他笑笑,递给他一大把银票。她伸手抚摸了下发间的发簪,跟随将军贴身婢女的脚步,随去侍寝。
沈不酌一句话没说,拿起凌烨泽扔给他的酒葫芦,灌了两口酒。他默默地跟着凌烨泽,看着路隐觉趁将军不注意时抽出发簪,刺向他的脖子;看着将军及时挡住路隐觉,反将木簪扎入她的脖颈;看着路隐觉眼睛划过一丝泪,用最后的力气打翻了烛台。
火势蔓延的速度异常的快,等将军抽刀砍着路隐觉的尸身泄愤时,冒着火的木梁砸下,死死地挡住将军的去路。
他们和她手中的木簪一起,葬身于火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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