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汀雨(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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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允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着北堂墨染回的宫,只知道一路上自己都魂不守舍,小团子唤了他好几遍才反应过来。
原以为北堂墨染会黑着脸兴师问罪,再不济也会询问自己为何会和疾冲在一处,需得他一个合理的解释才会罢休,然而等了许久谢允都没有等到他开口。
返程的马车很平稳,北堂墨染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就如平日一般,没有异样,而谢允此刻却丝毫困意也无,适才发生的一切还在他脑海里一遍一遍地过,让他精神恍惚到还在怀疑这一切会不会只是自己的一场梦罢了。
疾冲回来了,不是梦,自己的指尖似乎还能感觉到那熟悉的体温,而北堂墨染看上去却并不意外又或者说是毫不在意,至少在谢允看来是如此,明明都看到自己和疾冲抱在一起了,他依旧眉眼淡漠不辨喜怒,牵着萧儿的手上前,好似看不到疾冲一般只是盯着谢允道了一句:“允儿,时候不早了,该回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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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杏宫内,谢允跟在北堂墨染身后踏进内殿,北堂南萧已经被青黛带下去休息了。
“我……”谢允一路上几欲开口,却都像是寻不到合适的时机。
“今日晚膳想用什么?我吩咐小厨房去准备。”
“陛下……”
“允儿,我说过,没有旁人在的时候你唤我名便好,就像……小时候一样……”
两小无猜的又何止谢允和疾冲,明明他们三个都是一起长大的,明明谢允以前也会叫他墨染哥哥的,明明家世样貌才学他都是最好的,明明是他先认识谢允的……
北堂墨染扯起一个略显牵强的笑,不知为何,谢允总觉得能从这个笑里品味出些许紧绷和讨好的意味。
谢允没再开口,两人就这么面对面站着。
“允儿是不是累了?你先休息,有什么事以后再说,我晚点再来看你……”北堂墨染向来沉稳,今日却有些着急离开,像是在逃避,也像是怕听到谢允接下来要说出来的话。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疾冲还活着。”两人擦身而过之际谢允平静地开口了,不是疑问,是肯定的语气。
闻言年轻的冷峻帝王瞬间顿住了脚步,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握拳,而后又松开,两人背对着彼此而立,谁都没有转身,似乎只有这样,两人才有勇气面对现实的残忍。
谢允并不傻,这一路上他想了许多,为什么疾冲明明还活着却销声匿迹四年之久,几年间,自己明明也有托人去前线打听,但都杳无音讯,可今日却突然出现在溪山,而好巧不巧地北堂墨染也出现在那,一切都那么离奇又凑巧,而唯一能解释这一切的便是北堂墨染早就知晓这一切,也谋划了这一切,而他谢允就是被瞒着的金丝雀,这一瞒便是五年。
“是。”
答得坦荡,从他当年还是太子时协助自己的父皇摆下这一盘大棋的时候,就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北堂墨染的声音打破了殿内原本的一片静默,也像是压垮谢允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
颤抖地伸手扶住一旁的桌案,谢允才不至于当场腿软坐到地上。
北堂墨染似是感觉到他的异样,这才转身走过去,有力的双臂稳稳地将他托住,再搂进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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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前,那个昏暗的房间里,谢允曾以为北堂墨染会是他迷茫和绝境中的一丝光亮,却没想过原来对方才是泥沼本身。
“允儿,我来接你回家,你和我走好不好?”北堂墨染推门进来的那一刻,心还是忍不住像是被人揪了一下。
那是他昔日最明媚的允儿啊,是他年少的心动,是他此生最心悦的人儿,他是那么美好,他就该如清风朗月,他就该伴杏花悠扬,而不是这样将自己圈禁在逼仄昏暗的角落里,无力地蜷缩着,双目空洞无神。
谢允没回应,甚至连眼眸都没抬一下,依旧一动不动地坐着。
“允儿,我现在是皇帝了,我可以保护好你的,你知道的,我很爱你,我心悦你,你能不能和我……”北堂墨染上前几步想要去碰谢允的手腕。
“滚。”原本安静的少年快速躲开对面伸过来的双手,嘴里吐出的字冰冷不带一丝情感。
“疾冲已经死了,你清醒一点好不好!你这样只会让所有爱你在乎你的人心痛,谢允,你明不明白!”
北堂墨染像是忍无可忍般强硬地抓住了谢允的手腕,这一次他不顾对方的挣扎,逼迫着谢允直视自己的眼睛。
“滚!我叫你滚啊!我不要你管!疾冲答应过我他会回来的!他没死,你们都是骗我的,我不信!”
郁结在心那么多天的人儿终究还是爆发了,谢允用尽全身的力气想要去挣脱,不管不顾想要去逃避,胡乱蹬着的腿撞倒了一旁的矮柜,上边的碗筷碎落一地,怕人赤着脚站在地上会被划伤,北堂墨染一把便抄着谢允的膝弯将他抱了起来。
“你放开我!我不要你!你走!你把疾冲还给我……”
被抱在怀里的人挣扎得更厉害了,手脚并用地迫切想要将北堂墨染推开,而对方却始终一言不发地看着怀里的人儿,没人注意到他也早已殷红一片的眼尾和微微湿润的眼眶。
可他只是一言不发地把人抱得更稳了些,所有的责骂和怕打他都默默承受。
片刻之后,像是哭闹久了累了,谢允不再乱动,也不说话了,靠在他怀里一下一下地抽噎,可听在北堂墨染耳中却比刚还要疼,就像是有人拿了把顿刀在他心口划拉般的闷疼。
“你可以不要我,但你肚子里的孩子需要父亲。”
良久,北堂墨染才淡淡地开口,语气自然得像是在问他今晚吃什么。
果然,怀里的人儿顷刻间全身都僵硬了,缓缓抬头,总算是正眼看了北堂墨染一眼,眼眸里只有惊恐。
“允儿,你想不想要这个孩子?可是你知道未婚生子的下场吗?你有为你的父母,为太傅和师母,为整个谢家上下考虑过吗?”
没错,谢允有身孕了,是疾冲的,他也是前几日才知晓的,原本想要陪疾冲一道一死了之的想法也因为这个孩子而烟消云散了,这是他们的孩子,是他和疾冲唯一的羁绊了,他要把孩子生下来,可是,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要怎么在这个世道存活,世人每人一口唾沫都能把他淹死,而自己的父亲,当朝太傅,清廉风雅的一生也会因此尽毁,操劳半生所得的功绩和名望都将毁于一旦,这是谢允不愿看到的。
“你想怎么样……”谢允满脸戒备地看着北堂墨染。
“允儿,我不会伤害你的,现在这个世上只有我能帮你了,只要你嫁给我,孩子便有了名分,也只有嫁给我,这件事才能瞒天过海,没有别人会知道,我会一辈子对你对孩子好的,我发誓,你信我好不好……”
那一日,北堂墨染抱着他坐在床榻边说了许多,还打了热水帮他把染了脏污的脚擦洗干净,最后抱着他进宫,整个过程谢允都没有再反抗,但也始终没有点头,只是看着北堂墨染,就这么看着,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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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时候不早了,该歇息了。”
一旁伺候着的太监总管苏安出声提醒道,他家陛下自傍晚从永杏宫出来后那脸色便阴沉得可怕,连晚膳都没传,就只是在御书房批阅奏折,足足批了几个时辰都没休息。
“什么时辰了?”北堂墨染揉了揉眉心。
“已过亥时。”
北堂墨染这才起身,苏安赶紧跟上。
“陛下,今儿去哪歇着?”按照往常,自然是去永杏宫的,但是这一次他不敢确定,毕竟帝王心思没人猜得准。
北堂墨染看了一眼永兴宫的方向,又从衣袖间取出那张被他揉作一团的信笺,蹙着眉行至烛台前将它焚为灰烬,消散在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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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兴宫内,谢允已经洗漱完躺下许久,也没等来北堂墨染,翻来覆去有些睡不着,最终还是起身撩开帘子向外边轻唤了一声。
“青黛。”
“公子,有什么吩咐?”青黛进来得很快,谢允有一段时间夜里总是休息不好,所以她便会在谢允睡下后再在殿外守上几个时辰才能安心。
“嗯……那个……”谢允磕磕巴巴不知该怎么开口,手也有些无处安放地挠了挠后脖颈。
“公子是想问陛下今夜什么时候过来吗?”青黛是自谢允年少时便伺候在身侧的,对于自家主子的脾性很是了解。
“嗯,他到底何时回来,别等我都睡下了又将我吵醒。”谢允像是找到了个合适的由头,顿时底气足了不少。
青黛轻掩了一下唇角:“回公子,刚才苏公公已经托人来传信儿了,今夜陛下宿在养心殿,就不过来了。”
“什么?不来了?!”
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反应有些过激后谢允不说话了,放在身前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绞着被褥,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不高兴地撅了噘嘴。
“不来便不来,最好以后都别来,看着就烦,青黛,熄灯,我要睡了。”
谢允说完就躺回去反手把被褥一扯,还盖过头顶,把自己整个人都蒙住了。
青黛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帮人熄了灯后轻手轻脚地退下了。
这么多年了,哪怕谢允几乎没有一日给过北堂墨染好脸色,哪怕偶有争吵,哪怕忙到再晚,对方也总是会回来的,但这一次总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
什么意思嘛,明明是他自己有错在先,如今摆出这副高高在上的皇帝架子给谁看啊!不来就不来,谁稀罕,北堂墨染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骗子,混蛋,就知道欺负人!
这个夜晚,谢允躺在永杏宫的床榻之上,在心底把人数落了不知道多少遍。
但是有一点谢允不得不承认,没有北堂墨染陪在身边,他确实睡不着,充分意识到这一点后,连他自己都震惊了,原来有些人早已潜移默化融入他的生活这么久了,久到他都已经习以为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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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bc
我不讲武德,不按常理出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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