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博翻车了。

真正意义上的那种翻车。

肖战得到消息之后就立刻订了机票往片场赶，路上把王一博翻车的视频看了几十遍。

西北高地，黄土漫天，军用吉普在拍摄时车轮打滑，向外翻滚三周，滑出去十几米才停下。车里的王一博掀开车门钻出来，头盔和身上全是土。

片场的工作人员呼啦一下全围了过去，王一博摘了头盔，在对讲机“人怎么样？”的询问中很淡定地回答：“没事，我还想再来一条。”

没事个鬼！车都翻成那样了，里面的人就算系着安全带又能好到哪儿去！肖战太阳穴突突地跳，胸口也被一股子邪火和心疼顶得难受。

早就跟王一博说了别接这部电影，条件艰苦，拍摄周期长，导演还是个搞军事研究的，成片不一定怎样。可这祖宗就是不听啊！合同一签头发一剃收拾了几件衣服就进组了。肖战带着新签的小艺人试镜完回来，王一博的飞机都已经起飞了。

一句没跟他说，自己带着助理就走了，肖战简直要被他气死。

给他执行经纪人打电话，那边还一脸迷茫：“啊？一博已经走了？他没跟我说啊，那我现在订机票赶过去吧。”

故意的，就是在跟他唱反调！

原因嘛，肖战也猜的到，不就是他带了别的艺人，给王一博配了个跟进度盯片场的执行经纪人，不再事事亲力亲为。这小子明面上没跟他闹，点点头看不出喜怒地应了一句“嗯，知道了。”让他准备好的劝说全没了用武之地。看起来乖得不行，实际上这小子之后做的每一个决定，每一件事，都是在跟他怄气。

再惯着你我就跟你姓！

肖战打定了主意晾着王一博，对方不联系他，他也不联系对方，反正有执行经纪人和助理在，他想知道什么还非得通过王一博本人？

冷战冷到第二个星期，王一博翻车了，肖战不得不扔下一切赶赴片场了。

祖宗！活爹！

“一博回酒店了吗？”肖战一下飞机就给执行经纪人强歌打电话。

“没呢，还没下戏呢。”

“还没下戏？！”肖战这一嗓门声音有点高了，身旁的人纷纷侧目，他点头微笑，表示抱歉，继续跟强歌通电话，“从翻车到现在已经六个小时了，什么戏这么重要不能去医院检查一下再拍啊！”

“陈导说暂停拍摄来着，一博硬说不用。今天这边起大风，天气给力，他想把这两场重头戏都拍完。”

行。肖战被堵得没话说，孩子这么敬业这么努力这么上进这么懂事，他还能说什么呢？

肖战把墨镜一戴，也不管外面太阳已经落山了，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大步流星地往外走。接机车在指定地点等候，肖战长腿一迈跨了上去。

看样子王一博应该是没什么大碍，他去看一眼，再跟导演和制片方客套一下就能直接回了。新签的艺人一点儿也不让人省心，他离开半天都指不定能给他捅出什么篓子，跟王一博那时候真是没法比！

肖战把墨镜摘了，捏了捏眉心，点开微信给他的助理方圆发语音：“圆圆你帮我看下回来的机票，凌晨以后的，经济舱也行……”

话没说完，强歌的微信来了：需要给你订房间吗战哥？一博发烧了，39度多。

肖战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把那条说了一半的语音撤回，丢下一句：“回来的机票先别订了，你帮我盯着点儿代青，有事儿及时汇报！”

然后又点开强歌的头像，按住说话键：“小小一个人肺活量怎么那么大？有啥话你不能一气儿说完！”

肖战紧赶慢赶地赶到片场，总算赶上了剧组收工，工作人员在收拾东西，王一博在陈导那边看回放。

十几天不见，这小子黑了一圈儿，也壮了一圈儿。

等拍完戏还得再捂白减肌，来来回回的，伤皮肤又伤身体！肖战的太阳穴又开始跳，他吸了口气，挂上个春风和煦的笑容，快步走到两人身边：“陈导，辛苦了，开机没顾得上过来，今天我请大家吃饭，包房已经订好了，就在酒店附近，大家换好衣服都过去啊。”

最后几句话，他是笑着对在场的所有工作人员说的。

现场一片“谢谢一博老师请客”，陈导人比较内敛，推了几下盛情难却，也就答应了。

肖战社交完，才跟刚想起来王一博也在现场似的，双手抱臂一扬下巴：“怎么着，用去医院吗，一博哥？”

王一博撇撇嘴，是肖战熟悉的那种看似满不在乎实则委委屈屈又别别扭扭的模样：“什么事儿都没有，去什么医院。”

“是是是，您什么事儿都没有，那车是我翻的啊？烧是我发的啊？”陈导已经跟着工作人员走了，片场大灯关了，剩下几个搬东西的工作人员也都没空留意他们，肖战伸手就往王一博额头上探，“还烧吗？”

王一博一扭头躲开了肖战的手，鼓着脸没说话。

肖战的手被晾在那里，一挑眉，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行，知道注意言谈举止了，好事儿。走吧，回酒店换件衣服吃饭去。”

片场有临时搭建的化妆间和更衣室，王一博把那身带着十斤黄土的飞行员制服换了下来，洗了把脸，出来的时候看到肖战正站在门口通电话。

双手抱臂，仰着头，从背影看，似乎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王一博知道他下一个动作是什么，甚至知道他再开口大致要说什么，果然，肖战低下头，开始来回踱步：“真是临时有事情需要处理，你放心，签约的时候我一定到场……嗯，你也早点休息，这两天别熬夜，注意保持状态……好，拜拜。”

语气很温柔，但王一博知道，肖战其实已经不耐烦了。

他没出声，往前走了两步，肖战听到脚步声回头，看到他，笑了：“呦，刚刚脸上是涂了多少黑粉啊。”

王一博没接肖战的话茬，走到肖战身边：“走吧，车已经到了。”

好，自见面起第二颗软钉子。肖战挑了挑眉，在心里给王一博记了一笔。

粉丝和业内都觉得王一博酷得没边儿了，只有肖战知道，这人是个什么样的黏人精。所以这种在他面前的装酷行为，肖战一律总结为两个字：作妖。

就那种孩子静悄悄，一定在作妖的作妖。

作就作，肖战才不怕他，越哄越来劲，晾着就行。

保姆车老大的地方，肖战跟王一博坐一排，但谁也没说话。

王一博戴着耳机听歌，肖战则是跟强歌聊天，了解这段时间的拍摄情况。

到了酒店，强歌和助理小杜先下车，确认了一下门口没有粉丝和代拍，才对王一博做了个手势让他下车，刷卡开门。王一博把帽子一扣，低头下了车，在门口站了一下，确认肖战跟了下来，才大步流星地进了电梯。

拍摄地不是旅游区也不是常规拍摄区，最好的酒店设施也很一般，一共三层楼，小杜按了三楼，电梯门关上之后，强歌递给肖战一张房卡，顺手按了二楼：“战哥，房卡。剧组的人大部分都住三楼，三楼满了，给你订的二楼。”

肖战收了卡，没所谓地点点头，通过电梯门上的镜面膜，看向他身后的王一博。

低着头，嘴唇抿了抿，看不出是在暗爽还是在生气。

死装！

肖战懒得理他，二楼一到门一开，长腿一迈就下了电梯：“我去收拾一下，半小时后集合啊。”

王一博盯着肖战的后脑勺，等电梯门关上之后才翻了个白眼。

收拾个屁！行李箱都没拿，全身上下拢共那么一个中看不中用的小包，肖大经纪人根本就没打算在这儿过夜，就是来探个班而已！

饭局是肖战的主场，左一个辛苦右一个拜托，把导演和制片人哄得合不拢嘴。第二天还有拍摄，大家以茶代酒谈笑风生，王一博埋头夹菜，偶尔抬头配合肖战乖巧一笑。

吃得差不多之后，肖战带着王一博起身告辞：“一博有点发烧，我带他去看一下，陈导，杨姐，你们继续啊。”

双方客套一番，两个人亲亲热热地出了门，生生分分地上了电梯。司机已经提前把车开了过来，两个人上了车，还是谁也没说话。

酒店就在附近，几分钟就能到，但车没有往酒店的方向拐。

肖战没吭声，王一博扭头看他：“去哪儿？”

终于肯主动说话了，肖战伸手呼噜了一下王一博的脑袋：“不是说了吗？看病！”

王一博躲了躲：“不是说了吗，没病。”

肖战把手掌贴在王一博的额头上，没忍住爆了粗口：“操！这么烫！你再给我说一个没事儿！”

王一博这次没再躲，撇撇嘴，表情说不上来是委屈还是不屑：“发烧而已。”

肖战愣了愣，一时间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发烧而已，翻车而已。

很多在别人那里大得不行的事情，在王一博这里似乎都不值一提。

如果换成是代青，早就夺命连环call让他去片场接人了。而王一博私下里再黏人，工作上从来没含糊过娇气过。

心里一软，语气就跟着软，肖战拍了拍王一博的手背：“拍戏要紧，身体更要紧，高烧翻车，怎么不是大事？以后不许这么胡来了。”

不放心你就自己来看着我。这话在舌尖滚了两滚，又被王一博咽了回去。

说出来没用的话，不如不说，否则只会让人尴尬。

肖战不可能留下来看着他，因为肖战现在有更需要看着的人。

王一博已经足够强大足够成功足够让人放心，所以肖战要去打造不那么强大不那么成功不那么让人放心的人了。

那些两个人一起打车去面试，合吃一份盒饭的日子，终究是过去了。

而那个为了给他争取一个小角色跟导演低声下气赔笑脸的肖战，和已经进了组，又被换角色的王一博，也终究成长了。

变成了受人追捧的“肖老师”“王老师”。

变成了“您”。

怎么能说不好，怎么能说没有意义呢？

如果这样都不好，都没有意义，那什么又算好，什么又算有意义呢。

王一博翻过手掌，与肖战掌心相贴：“嗯，我知道了。”

医生是提前预约好的，到了之后直接去做检查。

CT结果显示正常，检验结果白粒升高，炎症感染。

“问题不大，输液吧。”医生开了药，王一博输上液之后，肖战让小杜和强歌先撤，“你们回去吧，这输完还得一个多小时，我陪着一博就行。”

“战哥你赶了一天的路，先回去休息吧，我在这里看液体……”强歌话没说完，被小杜一把拉走：“好的战哥！那就辛苦你了！有什么事给我们打电话啊！”

强歌被拉到走廊上还在莫名其妙：“干嘛？战哥多累啊，一博也不愿意让战哥受累啊！”

小杜提了一口气，又放下了，拍拍强歌的肩：“受不受累的，咱们就别操心了，你跟博哥的时间短，跟多了，就懂了。”

“这次真是谢谢姐了！青青真的很符合你们产品定位的人群，选他一定没错的……怎么是我眼光好呢，是咱们眼光好……行！回去我就带他去签合同！姐费心了，回去我请您吃饭啊……说笑了，您那叫正好！咱们又不上镜，不用跟他们似的搞成纸片人，实际看着不好看……哎姐，我手机快没电了，得去找个充电宝，咱们见面再好好聊啊！好，拜拜！”

十点多了，县医院的急诊科除了值班医护和他俩，几乎没什么人了。

肖战在走廊上压着声音打电话，王一博在里面听得一清二楚。这就是他跟肖战相处的常态，不是在工作，就是在工作的路上。好不容易独处一会儿，肖战也总被各种电话缠着。

可王一博不能闹，因为肖战的这些电话，十有八九是为了他——在肖战签代青之前。

而现在，肖战的十有八九，是代青。

可只剩十之一二的王一博，依然不能闹，起码不能像代青那样，闹到明面上。

太低级，太作死。

只图短期有效，太蠢。

有点累。

肖战拍了拍笑僵的脸，在嘴里团了一团气，上下左右滚了几圈，来回活动了一下颈椎，才往输液室里走。

六年的经纪人工作，已经让他习惯了笑脸迎人，即便只是在通电话，对方根本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只要一聊到工作，他就会自动切换到“脾气很好很能聊但寸步不让”的经纪人模式。

“你把流速调快了？怎么我出去一会儿下去这么多？”肖战一回去先检查吊瓶，发现不对拿起输液管一看，王一博果然把转轮拨到了最上面，他又给拨回了中间，“人家护士都交代了，说这个输得快了会难受。”

王一博看了看肖战眼下隐约的黑眼圈：“早点输完早回去。”

“还是我们博哥知道心疼人啊。”肖战笑了，跷着二郎腿坐在王一博身边，“有充电宝没？”

王一博挑了下一边的眉毛：“真没电了，纸片人？”

“干嘛偷听别人讲电话啊！”肖战拍了他一巴掌，“快点，充电宝！”

“在包里，自己拿。”

肖战就去翻王一博的包，没两下就找到了充电宝。王一博放东西其实挺有规律的，包怎么换，常用物品的位置基本不会变。

“叮”的一声，电充上了，肖战的安全感也回来了：“还是大包实用啊！”

王一博斜眼上下扫了他一下：“那你背个美丽废物出来？”

“那不是看见你翻车的视频就立刻奔机场了吗？哪有时间回去收拾东西换大包啊！”肖战又拍了王一博一巴掌，“我收回刚才的话，王一博最不知道心疼人，王一博最没良心！”

王一博挨骂又挨打，反而绷不住，笑了起来。

奶膘鼓鼓的，下巴尖尖的，嘴巴变成了一颗小桃心。是肖战熟悉的模样，也是让肖战心软的模样。肖战伸手戳了下王一博的奶膘：“不生气了？”

王一博眼珠子往一边转：“本来就没生气。”

“屁！”肖战又拧了下王一博的奶膘，两人打闹了一会儿，冷战的事就算是揭过了。

闹完了，开始说正事。

肖战把翻车的视频找出来给王一博看：“剧组怎么回事？安防做得这么不到位？拍摄之前车都不检查的吗？”

王一博也跷起二郎腿，还抖了抖脚：“一般来说，这是经纪人开拍之前应该跟剧组沟通的事情吧？”

倒也没错，肖战被噎了一下，立刻甩锅：“就是！回去我就去骂强歌！怎么盯的片场！”

王一博抖着脚，不说话。

“什么毛病！时刻注意形象！”肖战双手抓着王一博的小腿把他的脚按回去，手放在他的膝盖上推了推，“翻车的时候，慌了吗？磕到碰到哪里没有？”

慌了吗？自然是没有慌的。

他拍前两条的时候已经提前测试过了，怎么样能在最大速度下不翻车，由此推出，怎么样才能在最安全的范围内翻车。

绑着安全带，危险不至于，磕磕碰碰的，在所难免。

不过，比起让肖战着急赶来，放不下心走不了，这些都不算什么。

王一博一歪头，满不在乎：“挺刺激挺好玩的。”

“你再给我说一遍？刺激你个头！好玩你个头！”肖战作势去敲王一博的脑袋，对方作揖求饶，他才作罢。

假凶完了，又不禁心疼。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王一博，一直是那个不会哭的孩子。

喉头有点发哽，气氛就有点微妙。

肖战轻咳一声，拿出手机给王一博发文件：“你看一下，下一部电影得赶快确定了，我筛选了一下，这几部都可以，你……”

话没说完，就被王一博打断了：“你别跟我说话了，一开口好大的班味儿。”

肖战没听清，下意识地捂住嘴巴，以为自己赶了一天路没怎么喝水口气不清新，同时也为这种事发生在自己身上感到不可思议：“什么味儿？”

“班味儿！”王一博翻了个白眼，“上班的味儿！”

我尼玛！肖战反应过来之后简直想掐死他！这可不就是上班吗？不仅上班，还出差！还加班！不是班味儿是什么味儿！

但这话不能说，说了，这祖宗又要冷炸毛！

肖战忍无可忍，重新再忍。深呼吸两下，挂上微笑面具：“行，咱俩谁先说话谁是狗！”

在别人面前体面周全，在他面前霸道幼稚。

王一博很喜欢肖战这样，也很喜欢这样的肖战。

他抓住肖战的袖子，晃了晃，扬着小奶膘，笑着说：“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