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如果小鱼找不到收养人，就由你来负责？”

第二日，沈不酌坐在椅子上，背挺得梆直：“是，不管怎么说，都是阿海带我们来到黎城，他救了我们，我们自然也想尽可能回报他。”

羊卓沉默了片刻，手指在桌子上一嗒一嗒地敲着：“黎城的规矩想必你也知道，如果你要收养她，那你或你的同伴，就必须要为黎城做一些贡献。不然她就不能使用黎城的资源。”

“我知道。”

“但我并不推荐你们成为先锋，你们也说最多只会停留五年时间，想必也不希望在这里出现意外。”

沈不酌面不改色：“那您觉得，我们能做什么？”

半晌，羊卓的手指最后敲击了一下桌面：“这样。我去问问罗德那里需不需要帮手。如果小鱼没找到收养人，你，或者你的同伴，可以去实验室做助手。正好你们看看能不能从那里找到回去的方式。”

实验室？

沈不酌愣了一瞬，很快回过神：“好的，谢谢您。”

“没事。”

小鱼的事暂且谈妥，沈不酌也就回到了住处。只是他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为什么羊卓会让他们进实验室。

他到底是信任我们还是不信任？

沈不酌眨眨眼，突然想到另一种可能。

除非……

他摇头，把自己繁杂的思绪甩出大脑，强迫自己不要再想那么多。反正过不了几天就知道他的目的了。

两天后，沈不酌准时敲响了阿海的门，没多久，门被打开，沈不酌朝替他开门的城主挥手打了声招呼：“早上好，城主。”

城主嗯了一声，侧身请他进来，关好门后，对着低着头的小鱼轻声道：“沈先生说，他愿意收养你，报答你哥哥的恩情。”

小鱼浑身一颤，两只手紧紧攥住：“城主，我，我不需要……”

沈不酌想起童养媳的事，又看着这么坚持的小鱼，他思考片刻，决定顺着之前的借口往下说：“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出过城，但城外确实很危险。如果不是你哥哥，凭我自己的能力，很难活着来到黎城。”

“我们来立个赌约。如果你一定要做先锋，就按你昨天的要求，我们打一架。如果你连我都打不过，那你就先放弃这个想法，跟我走。”

沈不酌顿了顿，对着猛地抬起头的小鱼，继续补充道：“更何况，我收养你也不是白白收养的，你今年十一对吧，我只收养你到十四，在此期间，你需要为我们打扫卫生，帮我们洗衣服，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可以吗？”

小鱼点点头，握住了后腰的小刀：“一言为定，如果我打赢了你，我就能成为先锋。”

“哈哈，年纪不大，口气倒不小啊，别忘了，输了可是要被我收养的。”沈不酌说着，也从系统背包里拿出了短刀。

“两位。”眼看两边随时可能动手，羊卓适时出声打断：“既然谈妥了，就来地下训练场吧。”

“先说规则，友好切磋，点到为止。同时，我有权在发生不可挽回的危险前出手制止。三，二，一，开始。”

话音刚落，小鱼率先冲了上来，小刀在身前连划几下，沈不酌后退的同时，短刀抬起，叮叮当当的声音回荡在训练场。小鱼又及时收手，由划转刺，侧身将刀扎向他的胸膛，沈不酌躲避的同时，擒住小鱼的手臂，将其甩到一边。

虽然小鱼练过一段时间，但在力量上却完全不敌他。沈不酌心想。可他不敢有任何大意，小鱼就像灵活的鱼一样，四处刺探他的弱点，见势不妙就迅速撤离，怎么抓都抓不住。战况越拖越久，沈不酌不由得心烦意乱，动作也不由得焦躁了几分，却不想小鱼抓到了机会，纵身一跃，双腿勾住沈不酌的脖子，绕到他的背后，举起小刀就要扎向他的眼睛。

沈不酌暗骂一声，牢牢抓住小鱼的手臂，刀尖就在他的眼睛前一寸的位置，沈不酌把她的手臂往后拽，但勒住他脖子的双腿又让他脸颊发白，逐渐使不上力。沈不酌握紧她的手臂和脚踝，带着她一起摔在地上，再按住她的胳膊，将她扯下来，反手按住她，刀尖抵住她的后脖颈。

差点输了。

沈不酌喘着粗气，按住小鱼的手又用力了几分。

要是连个小女孩都打不过，可不得被烨泽骂死……

好吧，他不会骂我，但是我肯定没脸见他了啊啊啊啊——

“三，二，一，停。沈不酌胜。”

“呼……”沈不酌长叹一口气，放开了对小鱼的钳制。他伸出手，想要将小鱼拉起来，却不想她一直趴着，头埋在地上，身体不停上下耸动。

“你，没事吧……”

沈不酌有些担心地蹲在她身旁，手悬在她的身上，却迟迟不敢碰她：“我太粗鲁了？对不起。”

小鱼却摇摇头，沈不酌听到她的啜泣声，心里更着急了：“你别哭啊……”

“我没有哭！”

小鱼猛地抬头朝他怒吼，用手抹掉泪水，不曾想却越抹越多：“呜呜呜对不起哥哥，我好没用，我差一点就打过他了呜呜呜呜……”

沈不酌按了按太阳穴：“你打不过我，只是因为我力气比你大，再过几年我说不定就打不过你了。愿赌服输，我们去签领养协议。”

“呜呜呜哇哇哇哇哇哇哇——”

沈不酌扶住头，心想小孩子真麻烦，好在小鱼也没闹多久，干脆利落地签好字，就抽抽嗒嗒地被带回了沈不酌的临时住所里。

“你们，这是去打架了？”

刚一进屋，沈不酌就见凌烨泽手里拿着书，直直地盯着他们，沈不酌有些不好意思地扯了扯自己的衣领：“友好切磋了一下。”

“你看上去有点狼狈。输了？”

沈不酌瞥了眼身旁的小鱼，见她表情凝重了几分，小嘴一撇，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沈不酌咳嗽了一声：“差一点就输了。”

“啧。看来这半个多月里，你生疏了不少。今天开始继续加练。”凌烨泽把书合起，放在手边的桌子上，随即看向沈不酌身旁的小鱼：“你叫小鱼对吧，如果你感兴趣的话，也可以跟着一起来。”

“真的吗？”小鱼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沉稳一点，但沈不酌还是能听出其中的兴奋：“您，您真的愿意教我吗？”

“算不上教，练习而已。跟我来吧。”

“好的！谢谢叔叔！”

凌烨泽脚步顿了一下，瞥了眼身后的小鱼，但什么都没说，只是继续在前面带路。

“咳，抱歉烨泽，我可能要晚点，我要去实验室报到。”

“行。去吧。等你有空，来找我就好。”

“好嘞。”

沈不酌从桌子上拿了瓶水，拧开喝了口，挥手告别。

虽然实验室处于黎城边缘，但离城中心却不算太远。或者说，整个黎城都不是很大。他坐上黎城特有的奇怪小车，这车与现实中的车相比更具工业感，沈不酌观察了半天，才发现这车似乎是靠机械与空气动力发动，顿时肃然起敬。

到了研究所，沈不酌很快被接引员带去体验。按要求躺在床上，被放了两管血，做了套常规检查，沈不酌压着小臂上流血的针眼，跟着接引人离开了检查部门。

“基础报告一个小时后出，在此期间，我带你简单参观一下实验室。”

接引人说着，带着沈不酌来到研发室：

“这个是感应头盔，这个是防毒面具，这个是全自动记录仪，还有这个，无线通讯器。这些装备是每一位先锋出任务的必备品。”

沈不酌一一看过，四处打量，最后站在一只巨型盒子面前：“那这个是什么？”

“隔离器，内附净化装置。这是罗德教授基于大型净化器研发的改良款，那个你应该见过，就是城中非常庞大但长得很潦草的那个。”

“哦，隔离什么，城外那些有毒物质？”

“对。”接引人语速很快，时不时看一眼手上的手表：“黎城建在一个山谷里，高山虽然能很好地阻挡‘帕诺’，但相对的，‘帕诺’进来后也更容易沉积。所以需要隔离与净化，不论是空气，土壤还是食物。不过净化帕诺的同时，那些被人体所需的营养物质也会被清除。这也是罗德教授正在攻克的难题之一。”

“‘帕诺’，是你们对那些有毒物质的称呼？既然有净化系统，那为什么不多做一个，扩张一下黎城的占地面积，是材料问题吗？”

沈不酌这般问着，门突然打开，一群人气势汹汹地朝他走来，为首的人身着白大褂，左臂夹着文件，右手揣兜，虽带着眼镜，却仍遮不住眼中的锐气。他略过沈不酌，拿走他身后桌子上的资料。临走前，他冷冷地望着接引员：

“谁让你们进来的？”

“抱歉，教授，我以为他是我们的新同事……”

“出去。”

“……好的，对不起教授。”

目送那位教授离开，接引员不好意思地朝沈不酌笑笑：“不好意思啊，罗德教授这几天心情不太好，可能是实验上的问题。”

“没事。”沈不酌虽然这么说着，但他很清楚地知道那股恶意是冲着他来的。一股淡淡的火气还是在心中长了出来，不多，但不容忽视。沈不酌装作毫不在意的模样，心里暗暗思索恶意的来源。

只是因为他是外来者？

“时间应该也差不多了，我们先去拿报告，今天可能没什么需要你做的，送几趟文件就可以了。”

接引员关好灯，锁好门，带着沈不酌往回走，走到一半，沈不酌就见接引员右手碰了碰自己的耳朵，像是在接受什么传讯，接着突然对他说：“罗德教授说让你晚上八点把放在资料室A柜里的文件送到他办公室，可能要麻烦你了。”

“他办公室在哪？”

“从这条路直走右拐上五楼就是。”

沈不酌默默记下，跟着接引员拿到统一装备，一套制服白大褂，一个笔记本，一支签字笔，以及通讯器和手表。沈不酌按照要求换上，看上去还有几分像模像样。他跟着送了几趟文件，看时间差不多了，他按照要求去资料室，一眼就看到那沓需要送给罗德的资料。

沈不酌拿了起来，这资料没有放入资料袋，赤裸裸地摆在柜子里。沈不酌大概扫了眼，一堆专业术语。他看不太懂，也没兴趣翻到第二页，他锁好门，带着资料就走。

不就是他的身体详细数据和血液样本数据嘛。

沈不酌心想。从他被要求做检查的那一刻，他就确定了羊卓的想法。

通过和他身体数据对比找出解决污染源的方法。

他带着资料上了五楼，在靠近办公室时，他听到罗德带着愤怒的声音：

“我不明白羊卓，你为什么非要与我对着干，七年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沈不酌停下了脚步，他明白这是罗德故意让他听到的。他靠着墙，默默听着：

“我说过多少次，那些孩子可怜，难道大人就不可怜了吗？这么多年谁不是这样过来的！科学才是黎城真正的未来！如果没有科技，别说那些孩子，就连大人，我们所有人都得死！当年你不顾所有人的反对一意孤行，到现在整个黎城都在还你欠下的债！我本以为你能长点记性！可现在呢？你还要我暂停手上的研究，把希望压在那两个外乡人身上！！！你还让他们加入科学实验室！！！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我知道。罗德，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研究卡在那里已经多久了，一点进展都没有，那两个外乡人是目前唯一的突破口。”

“就是因为我们没有时间，我们才更要抓紧一切时间去攻克难题！你记住，那两人终归是外乡人，他们有能力帮助我们，照样有能力毁灭我们，到那时我们该怎么办？还是说你非要去赌，赌那两个外乡人知道你只是在利用他们后依旧会凭‘高尚的品德’大发善心并保证永远不会对黎城不利，再把黎城的未来压在他们身上？！”

“那你又如何保证你的研究一定会有突破？”

“所以你宁愿去赌他们也不愿意赌一把我们？起码我能保证我们没有二心！”

“罗德，我承认这很冒险，但这也是我们的机遇，千载难逢的机遇，他们也说他们住不了多长时间——”

“够了！！！我不想听你的长篇大论，羊卓，我们已经没有下一个七年了。我尊敬你，只是因为你是城主，但你一而再再而三将黎城百姓的安危置于你的傲慢之下，我不会再听从你的指令，资金的事我会自己想办法，现在，带着你那虚伪的天真离开我的实验室！！！”

沈不酌挑眉，他知道罗德想要做什么了，罗德自知拦不住城主，所以故意让他听到这些，把选择权交给他。这样一来，不论他选择离开还是帮助，以后对黎城不利的几率会更小。

沈不酌叹了口气，把资料放在门边上，趁着羊卓还没出来前，快步离开了实验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