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了有一会,几近投入,凌相昀突然凑过来的动作还是把他从那丰富的想象力中拉了回来。
“哎,别盯了,继续走吧,这儿可经不起我们浏览参观、站定打坐,有什么发现等会儿再和大伙儿都分享分享。”
寞希不再说什么,应了一声,随意把铜币重新揣回兜里,倒是刻意往里头塞了塞,大概是料到这小玩意儿是个重要物件,随即向前试探着走去跟上凌相昀的步子。
“这是什么?纪念币?”
“嗯,”凌相昀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枚远远看上去差不多的铜币,停止了哼唱,右手食指以某段刻在他骨子里的乐曲的节奏不断地转着一枚比硬币大一点的徽章,十分熟练而自然。
“它属于‘这里’,你应该看到了上面的图案了吧,那个‘囍’字?”
“看到了,多少有些奇怪,为什么你我都有它?”
“来到‘这里’的人,或者说是‘魂’都会有,算是这个世界的所剩无几的善意了吧,算是个小提示,如果理解到位的话能救你的命。”
“救我的命?”寞希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可是我……我已经死了才对……”
凌相昀倒是一点也不诧异,“嗯,理论上来说你确实已经死了,在原来的时空,但……或许老天有眼,又或是不长眼,你……在这个世界还活着,至少你的灵魂还在,不是吗?”
寞希被这突如其来的言辞震得思绪纷乱,恍惚间抬头,眼前的混沌竟悄然蜕变,景物由虚转实,轮廓分明。
眯缝着眼适应这突如其来的清晰,隐约中辨出数道人影静立,气氛微妙而陌生。他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旁边这位,眼神中迫切想知道还该不该靠近。
正当他还疑惑着,自己的手腕倏地被握住,一股强力的拉力将他拽着往前面庞大的有些令人畏惧的泡泡跑去。
什么体质啊,刚脱离轮椅就能健步如飞?
寞希急着挣脱却不想被拽得更紧,不多时便站定在缓缓漂浮的巨型泡泡前,他见凌相昀还要上前登时急了,不知从哪里来的劲儿反握住对方往回拽。
凌相昀见被拽了回来随即偏头一笑,有些戏谑又有些无奈:
“哎呦别怕,我给你示范一下。”
说是示范其实不过轻轻一触那泡泡表面,出乎寞希意料的是,这泡泡的材质看着普通而脆弱实则不易破碎,倒是从指尖处绽出光亮。
和走马灯里的如出一辙,那光亮瞬时绽开,还来不及拉住对方,寞希就见那光亮之处产生了一股强大的拉力把他吸进了泡泡。
寞希自然是不乐意一个人留在这种是非之地太久,便紧跟其后触碰上了那泡泡,指尖一凉,和现实中触到的感觉别无二致,随即便是刺眼的白光闪过。
他觉得自己复又坠回了先前那一片梦境,但那种黑暗虚无之感没有持续几秒他就觉得有光透进眼皮,被刺激得睁开了双目。
寞希差点以为自己穿越了,这哪是什么天堂啊,这天堂还能建古代大院呢?
一时触到地面,伸出的手都还没来得及收回就因为失重感整个人倒在了石板路上,寞希有些狼狈地爬起,随手揩了一把路旁茂盛的野草
不料却被划痛——这不是梦,茫然地四周瞧瞧,眼里的无措与疑惑更甚:
周身的人群见大街边上这小伙子晕头转向满眼茫然的样子,身上尘土掩住了原本袍衫的色泽,让人还以为是大白天酒醉还未醒的落魄书生,各自一句调笑话也就自顾自的忙自己的活儿去了。
倒是独留寞希一人还在原地表面还算冷静心里早已惊慌失措地慌忙站起身,看都不看一眼随意拍打完身上的尘土与苔草,这时寞希便见不远处驿站歇脚处匆忙快步走来了个人
——是凌相昀,
还……穿着……
……那是长袍吗?
这又是哪儿啊?
凌相昀疾走时不少身着短衫麻衣的人肉眼可见的刻意避开了他,为他让出了一条小道,
不多时便赶到寞希身前,嘴里还嘟囔着什么,见他还全须全尾地站定才缓下了脚步
“学的不错嘛,没真留那里了……来来,快来,大伙儿都在那边儿……”
寞希看着‘那边儿’,果真发现不远处让百姓挤得水泄不通的集市一样的地方聚着一些分明是人却又透着不符合这个地方气质的男男女女。
他这才发觉自己的服饰不知在何时电光火石般换了全身,原本宽松休闲的卫衣等等全部变成了头顶的巾子,周身的袍子,脚底的靴履,合身的如同贴身定制的一般。
脑袋懵懵的,寞希甚至觉得自己的四肢本能性的有些僵硬,倒是被凌相昀毫不费力地生拖硬拽到不远的人群前,期间他时不时不经意瞟到道路周边的街景,
太真实了,这如果不是天堂中式分区,那定是他穿越了吧……
“又一个人……这到底是哪儿啊……我外卖呢?……不对撞我那辆车呢?”一个神色惊慌的小哥先嚷道。
“……大哥,别管车了……还是先关心下自己吧……我们都”看上去像是个高中女学生的人蔫蔫儿地劝着。
“嗯?!我还活着……老子没事了!老子终于甩掉那毁我半辈子的破病了哈哈……”这人看着三四十上下,眼周因狂喜挤得鱼尾纹更肆意了。
人群中还有个略显暴躁的青年,一边狠狠怒视着这一帮人,同时还伺机逮着人群中的弱势群体逼迫他们讲个清楚。
“大家先冷静一下……”说话的是一位颇有气质的中年女人,和两扇宽大如蝶翅的宽袖衬得反倒有些格格不入,
“我来和大家解释解释这一切吧,我叫吴素玲,大家叫我什么都行,我先把话说在前头,你们现在可以称得上是通俗理解的将死未死,每个人的经历不一,但是相同的是,其一,我们不属于这个时空,这也是它背后的力量胁迫我们必须要做的事,最重要的事——在这个世界彻底吞噬我们之前逃出去,找到也好,用什么方法也好,”说着,她伸开掌心向一伙人展示了那枚每个人一模一样的纪念币,“触碰到与之相应相关的纪念牌。”
“其二,即便是将死之人,如果在限定的时间内没来得及出去,那么在我们原本的世界中你就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亡了,如果不小心触犯了与这纪念牌内容相关的死亡条件,你不仅会在这个世界以意想不到的方式被夺取生命,也没有办法收到来自这个世界的回馈——通常而言,你能回去多活几周甚至几个月,然后……你会再次收到另一枚纪念币,背后刻印着下一个入口地点,总而言之,这个世界有死亡作为开始,却不准许中途退出,除非想要再次死于非命。”
“啊?那我们不是……”那个梳了高马尾的高中女学生忍不住打断,却细如蚊子哼,又把‘必死无疑’四个字咽回了肚子里,继续摆弄精巧的、不知道是属于哪个时代的头饰。
众人一语不发,心里却都和明镜似的,这对他们来说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死局。
“那……我们该怎么办呢……我还想活着回去呢,老婆没了,孩子不能没有我呀……”
依然是静默一片,各自心里都五味杂陈,知道寞希身旁的凌相昀安抚道:
“各位先别害怕别着急,我和这位大姐还有那边那个不大爱说话的顾叔——顾继峰,还有点经验,能试着尽量帮大家脱困的……”
寞希听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互相安慰心里顿生惭愧,自己刚刚听那位姐姐一说,心里刚升起的对这个新世界的好奇又不免被浇灭。
——既然这样,那我大概就是那种求生意愿不强、在小说里死的最快的那种人吧
——如果到头来也逃不掉的话,我是不是该立刻自行了断?
寞希的心思渐飘渐远,冷不丁回过神来还是拜旁边那人一掣肘所赐,
“……再担心也无济于事啦,这样……我们分头找找线索,刚刚请教了当地人,现在大约是辰时三刻,大家看着点时间,和路人多问问,大概十二点左右,午时四刻在这里集合分享信息。”
众人眼看着也不知所措就干脆采纳了他的建议,吴姐、高中女生和新来的大叔一队,凌相昀、寞希和那个易惹事的青年凑到了一起,顾叔、外卖小哥一块,三队分头向着各自的方向找线索。
寞希这一队一路打听一路向着镇西头的姚家行进。
一路上市集商旅好不热闹,叫卖声与喧嚷声几乎让一行人恍惚觉得自己还是个大活人,还是个在集市里悠闲度日的小市民。
“哎你这人靠不靠谱啊,啊?!带了这么久的路,就是个无头苍蝇,想让我们去送死吗”
对于这位脾气不小的新人,凌相昀一开始尚能耐下性子来和他有来有往地解释那些纯发泄不安的问题。
不多时便发现这小青年只是发发牢骚,是个纸老虎,一戳就穿,凌相昀渐渐沉默,不管那人自问自答,做出些无谓的抵抗。
大约是被吵了一路有些烦了,凌相昀轻轻一偏头瞟向半步之后的寞希,这人看上去总是带着那么些不经意,就连提及生死这种常人恐多会有所忌惮的事儿时也激不起这人一点儿的涟漪,好奇之余也打断了旁边发牢骚的小青年:
“刚刚你也看到那铜制纪念币了,有个小细节我刚刚在吴姐讲解时不经意间看到的,
——囍字两侧有两个不大明显的压角章,左边的稍清晰,能看出来是个'姚'字,右边被可以描刻花了,大概率那姑娘的姓氏门户是个重要信息。”
“嗯……这么说,前面那户匾额上刻了姚的人家大概就是目的地了……”
寞希听见旁边这人突然正经的分析机械地应了一句,随后翻出了自己那一枚,仔细一看过真有两个印章似的银子刻在了不起眼的位置上。
三人不多时便站定在姚家大门口,正要上前与下人打声招呼问候家主,凌相昀却被不远处随着清脆马蹄声的车马声分去了注意。
他自觉时机不巧,一架行制规格都不低的马拉车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坏了,寞希想,这……得罪了世家大官还有触发条件的可能罢,不如静观其变。”
哪料凌相昀迎着那辆马车走去,和车夫不知道沟通了些什么,那车夫看他们几人均着圆领长袍后深色一顿,即刻摆出了副献殷勤的姿态,毕恭毕敬地行礼。
但好在结果来看貌似很管用,不多时只见那车夫小心翼翼地收敛了笑意,绕到那车座的侧边。
不远处寞希和那小青年看着徐徐退让的马车夫和迎上来的的家仆簇拥着一位面色庄重严肃的中年男人,那人的服饰若是仔细瞧瞧就能看出,他大概就是这姚家大宅的主人了。
正当后方两人抉择着还要不要跟上去,只见凌相昀只是淡然站定,那宝相庄严的男人便不急不缓地主动向着凌相昀迎上去。
“恕姚某人打点不周,贵府今日派公子亲自前来是何意?”寞希和他们的距离已然拉近,能清楚地听到他们的对话,只听见凌相昀泰然自若答道:
“姚大人这是什么话,两家姻缘之事多费点心思也是该的。”
寞希不禁皱了皱眉,两家?谁家?
姻缘之事?难道我们和这npc有亲家关系?
“若是有要事商议不如公子几位进了府上漫谈……”凌相昀见这招将计就计好使,向他们使了个眼色,几人就这么思前虑后地进了姚府。
一入那朱门还未来得及问起刚刚那些事便见几个童仆毕恭毕敬地引他们进客堂,几个小仆就那样低眉顺目地路过府中的花树,约莫着是正当春日,玉兰半阖着,含苞欲放,乍一看如同落了满树细嫩的雪花。
“已经安排了下人们去备好七天后的成婚之事,公子有什么小人没打点到的吗?”
凌相昀客气地摆了摆手:“劳烦姚先生了,本人这些年在外谋了份差事,鲜少过问家中杂事,两家大喜之事还是托人捎信才知晓,这几日赶回来就是为了不错过族中这么一件大事儿啊。”
凌相昀深知多说无益,随便搪塞了过去,不料对方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待到大家都入了客堂,服侍完茶点,姚老先生才支开了易听去了闲话的下人。
静默片刻仿佛怕被别人听去了什么似的,悻悻然开口道:
“公子常年在外有所不知,旁人若是知道了,怕是觉得是遭天谴呐……”
三人收敛了眉目,客气地看向了刚刚还高高在上现在却被附了身一般的姚大人,觉得这副神色好不新鲜,什么事能让家财万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名门绅士露出这样失礼的神情。
“大人拿我们当什么外人,以后都是一家的人,您但说无妨。”一直以来半字未吐的寞希在此时突然开口,脸色还是一如既往的有些丧气。
“……唉,这……行吧,料你们就算常年不在城内,小时候大概率也听过这么些个丧气的歌谣……”他说着说着颜色变得木讷,直勾勾地盯死了面前这三人,嘴里突然哼唱道:
阴阳配,结冥缘,暗夜沉,烛火怜。
纸轿无声行陌路,素衣有泪落黄泉。
搭配着姚老先生不着调的哼哼,无端让在座的三人背后冒了冷汗。
不多时他就移开了视线,转而看向不远处桃花木雕的方桌上陈旧但干净的祭台,摆放的地方不说变扭也和富丽的大院不大相衬,那桌子像是用了数十年有余,以一种诡异的方式朝向北方,和平常人家的形式大不一样。
三人见他许久没反应担心是触发了什么条件,赶忙暂到院中避避。
然而这么站着不是办法,寞希随意问了周围忙里忙外的下人,大多是一问三不知,始终对这事儿避而不谈,直到问到了一位服饰稍端正些的老妇人。
“那是……那是供的灵像,一般百姓不这么摆,镇里那风水先生曾说这祭台镇着些东西,只能是这么摆”问及这件事,她缓缓开了口又像是在顾及什么似的不住四处乱瞟。
“你们还是快些走吧……姚大人精神一直不大好,听说他这辈就他一人,说是……说是曾经家中还有个阿姐……可惜喽,没牵挂喽……”
凌相昀一行人本打算就这么不辞而别,听到妇人无意间透露的信息,不禁顿了脚步:
“阿婆,您能再讲讲吗,就当欠一份人情”踏入姚府之前还不时骂骂咧咧的小青年倒是个尊老的,语气变得缓和不少,也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突然转性了。
“……欸…这,好吧…也没什么好说的,我在姚家做了这么些年,也只是道听途说了这么个事……说是…大概在姚大人刚舞勺之年吧,那时我刚进姚家帮工,不过还是个端茶倒水的丫鬟,那时府里还没这么有银子……那段时间府里忙得很,老奴也不曾见过几面府上小姐,听人说姚家姐弟情谊颇深,倒是只记得姚先生没多久以后就这样了,不时魂不守舍的,后来才知道……他阿姐嫁人了……嫁到冥府去喽……”
正当三人还想问些什么时,只见那老妇人缓缓摆了摆头,面露惊恐,说什么也不开口了。
“只能先这样了,快到集合的时间了,先赶回去吧”寞希建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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