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起来了,它飞起来了!阿娘!你快看!看!”
孩童在空旷的草地肆意奔跑,脸上笑容满溢纯真,双手拽紧线轴,轻扯着线丝,飞舞的纸鸢风筝如雄壮的黑鹰盘旋空中、扶摇直上。
男孩越跑越远,女人追不上他,静静地望着小孩笑得开怀的身影,发丝缕缕飞扬,尽管身着朴素的衣物,却总是携着光的。她面露喜色,眸中只瞧得见对男孩的偏爱与慈祥,一张精致的面容似三月春风,轻柔温婉,吹开冬日的所有寒意。
宗政熵宴放缓脚步,府上草坪宽阔,任他如何跑都不会被阻碍。不知不觉,傅兮只能看见远处的残影。将风筝线放得更远,纸鸢舞动着翅膀,随风而动,陪他等待走来的人。
“阿娘!快来!”宗政熵宴高声喊道。
“叫什么阿娘呢?”
身后突然传来少年嘲弄的声音,宗政熵宴一听便知晓是谁,脸上挂着的笑容很快变了质,只剩下憎恶与敌意。
宗政熵宴自知与宗政无烬较劲讨不到好,反而总是因为他的行为牵扯到旁人,便暗自收下风筝线想着换个地方玩。
“你的娘不过是一个妓女,苦日子过惯了就攀上枝头变凤凰,不是破鞋又是什么?我要是你,我就不叫她娘,我喊她贱……唔……”
宗政无烬大老远就看见宗政熵宴笑得自由,手上牵扯的风筝放得飞远,他看不得宗政熵宴能在属于虞家的地方那般肆意。嘴上讽意尽显,结果侮辱的言辞还未来得及说完,腹部就被狠狠地踹了一脚,整个人失措地瘫倒在地,背部的衣服不可避免地蹭了一地的草。
身边伺候的下人未来得及反应,人已经狼狈地摔在面前,捂着钝痛的肚子,眉头皱得仿佛能杀人。
下人惊慌失措,赶忙搀扶着人起来。
彼时,宗政熵宴才至韶年,宗政无烬比他大上六岁,身型也比宗政熵宴高挑不少,但对方能轻松地踹翻在地,更何况是下了死手。
“操!”宗政无烬破口大骂。
“我娘不是。”宗政熵宴朝他而来,稚嫩的声音说得义正辞严。丢弃了手里的风筝,天际飞翔的纸鸢晃晃悠悠,带远了遗弃的线轴。
宗政无烬挥开了下人拍草的手,不管腹痛怒不可遏地冲上去,势必要将心里撒不出的火全部发泄出来。
两人很快地扭打在一起,但终归是宗政熵宴太小了,在宗政无烬面前还是吃点亏,脸上冷不丁地挨了几拳。宗政无烬倒也没好哪去,虽说宗政熵宴打不过他,但小小年纪拳脚狠厉,处处都是实打实的力。
下人扯了没扯开,索性直接去喊了人来。
两人打得热火朝天,身后多了好几处伤,死揪着对方的领子。
傅兮当时一瞧见宗政无烬就晓得不好了。前些天也特意叮嘱过宗政熵宴,让他不要惹是生非,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将旁人的话当作耳旁风,非礼勿听,才能勉强过完以后的日子。但她知晓宗政熵宴的性子,自小就是一个刚硬的劲,和头牛似的犟得很,怎么劝都不愿听,尤其是别人辱她这件事上。
“宴儿,松手!”
傅兮连连说了几句,宗政熵宴才听了进去,松开了泛红的手。
宗政无烬也是乘着这个间隙,朝宗政熵宴的腿骨重重地踢了一脚,疼得宗政熵宴一抽气。
傅兮心痛极了,美丽的脸上罕见地瞧出了愠气,往宗政无烬的脸颊猛扇了一巴掌。打完就愣住了,白皙的手面泛起薄红,隐隐似有火烧般的痛感,微弱地打着颤。
“你就算是虞倩的孩子,也不可以欺负他。”
她的眸眶湿透了,恰似下一刻就能挤出泪来。傅兮抱紧了宗政熵宴,薄弱的身子将宗政熵宴完整地护在怀里,温热的气息拥抱着他,抚平了每一丝疼痛。
宗政无烬气急,听不得傅兮的话,捂着发痛的脸,牙关咬得嗑嗑作响。
“谁让你打他的?”
不远,院门走来一伙人,纷纷低垂脑袋欠着身子,毕恭毕敬地跟在蓝衣男子的身后,个个脚步放得轻盈,不愿多出一点声色。
方才的下人为他引路,带到了才退下身。
“舅舅!”
宗政无烬一见人来,心中怒意才得以宣泄,一股劲地斥责着。
宗政无烬的脸发红,看着有些肿,虞璟听下人说上这事,心情就糟糕透了,如今疼爱的侄子被外人欺负了他更是怒火中烧。
虞璟横眉竖眼:“谁让你打他的?你算什么东西?”
傅兮抱着宗政熵宴,身体害怕地发颤,可每当宗政熵宴想站起来保护她,她都会努力地将人按下去,站直了脆弱的身板,勇敢地回视虞璟。
“是他有错在先。”
“何错之有?童言无忌,岂能抵过拳脚之痛?况且,无烬哪一句有错?”虞璟语气轻蔑,“宗政熵宴不过一个贱妓所生,谁给他的胆子?”
宗政熵宴挣开怀抱,忿忿道:“你凭什么……唔唔!”
傅兮再大胆也不能放任宗政熵宴骂人,其后果可不是她一个人能担得起。她捉住宗政熵宴不安分的手,额头紧紧地贴着他,在宗政熵宴的耳边细声的劝慰:“不要闹了,宴儿,不要闹了……”
而虞璟本就对宗政熵宴没什么好脸色,这下更是彻底惹恼了他。
虞璟硬生生把宗政熵宴扯了出来,下人一见,马上上前拉住惊慌失措的傅兮,将两人分远了。
傅兮挣扎无果,看宗政熵宴被虞璟拽着领子提了起来,急得快哭了出来:“不可以!不可以!虞璟你不能伤害他!你放开他!”
虞璟置若罔闻,另一只手轻而易举地抓住了宗政熵宴乱挥拳的手,厉声道:“你问我凭什么?就凭她是一个妓,凭虞家于宗门中榜上有名!倒是你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竟敢如此放肆,我今日就替你父亲好好管教你!无烬!他是哪只腿踢的你!”
经虞璟这般一提,宗政无烬肚子又隐隐地泛起痛。宗政熵宴那双狠厉的眼看得他不舒服,便如实与虞璟说:“右腿。”
虞璟掐住宗政熵宴的脖子,少年的脸胀得通红,相比虞璟起来,整个人显得如此的渺小。
人被狠重地摔翻在地,宗政熵宴一时耳鸣听不见周围的喧嚣,嗓子剧烈地咳,灌入大量新鲜的空气。
虞璟豪不犹豫地抬腿朝宗政熵宴的腿骨踩去,力度毫不收敛。
眼看这脚就要落下,一个八岁的孩子骨头没能张开,自然是经不住这一脚的。傅兮见不得,竟然意外地睁开了束缚,一手掩住宗政熵宴,整个人被护在了臂弯下。而代价就是,傅兮的手臂被踢折,断裂的碎骨彻底地移了位。
“啊!!!”
“阿……娘,阿娘!”
宗政熵宴煞红了眼睛,额间的青筋乍现,恶狠狠地盯着那个高高在上的人,仿佛下一刻就似豺狼虎豹一般扑上去,将人撕裂入腹。
傅兮强忍剧痛,剩下一只手牢牢地抓紧宗政熵宴的衣角:“宴儿……不要再闹了……娘不疼,不疼,你乖……”
“我……”宗政熵宴顿时无措,怒气晃眼不见,只剩下无尽的自责。
虞璟显然是没料到傅兮会冲上来,余光撇去一旁办错事而瑟瑟发抖的下人。然而虞璟并未责怪,而是暗暗地勾起嘴角。
这边的事闹得太大,主殿那边很快就听到消息,虞倩一听,怕宗政平川怪罪下来,便在宗政平川来之前赶了过去。
傅兮脸色泛白,随时都有昏过去的可能,但她还是撑着一口气:“于你们……而言,我嫁入宗政府中是我不对,是我高攀,是我……搅和了你们一家子的欢乐,纵使我有错、我该死,但……我的孩子没有。小孩子话语轻狂,也是我这个做娘的……没教好,如果……如果有什么错,该是我来承担,而不是我的宴儿……”
此话完了,傅兮撑不住疼晕了,虞倩暇意地瞧着这番场景,心情大好。
虞倩没有批论虞璟任何一句,问过宗政无烬的伤,便传令口谕,说是宗政熵宴动手伤人在先,说道无果后才出手管教,然下人下手无轻无重,傅兮护子心切,意外地伤到了她。
听下人来说宗政平川也在过来的途中,宗政熵宴算是侥幸地逃过一劫。
虞倩深意地蹙向宗政熵宴深邃的眸。那双眼睛有愤怒、有仇恨,是一只初生茅庐的狼崽子,敢公然对抗大他数倍的虎,可是他忘了,爪子都未长,于他们而言就是不自量力。
虞倩讨厌他,却从未将宗政熵宴当回事。
她在所有人眼中,下人敢怒不敢言,而她高高在上。就因为是虞家长女,虞家家胜名旺、百年世家,所以随便一个人的命都可以如同蝼蚁般轻蔑地藐视。
对虞倩来说,这就是她手握的筹码。
虞倩从兜里掏出了一文钱,漠然地砸在了宗政熵宴的手上。
“贱命而已,不过是一只手罢了,也就值上一文钱。”
宗政熵宴只是不甘地看着,怒目而视,等罪恶的人走后,宗政平川赶了过来,看着宗政熵宴安静地抱着傅兮,眸中的目光冷漠、平静,看他的眼神就像是看一个死人。
宗政平川信了虞倩的话,傅兮变形的手臂,怪宗政熵宴冲动、较劲、不计后果。派人找来医师,把傅兮抱过去后,不问缘由地扇了宗政熵宴一巴掌,力道大得让宗政熵宴踉跄地险些摔倒。
宗政熵宴脸颊红了一片,他却像察觉不到疼似的,失神地紧盯着一个地方。宗政平川训斥了什么他已经记不清了,他不说话、没有哭,因为他生下来就不会哭,好像眼泪与他无缘,永远不会从他的眼眶里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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