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见青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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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今天下,帝后恩爱和睦,身为嫡长子的肖忆安从小养尊处优,冠礼之后便顺理成章入主东宫。
如此一位尊贵无双的太子殿下从没想过有一天会被人这般忤逆和漠视。
“王一博!你竟敢如此与本宫说话,看来这些年还是太过娇纵,被挟持了两个月,本以为你已经学乖了才将你接回,没想到依旧如此狂悖。”
肖忆安端坐上位,面上是掩饰不住的怒意。
而他面前,一袭白衣,墨发披肩的纤瘦男子正面无表情地笔直跪在殿内,全身上下无一点珠翠金银装饰,但却自带清隽凌然的清冷气质,翩然若仙。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最终肖忆安眸色微动,沉默良久后再度开口:“本宫念在你我年少情分,这次便不与你计较,回你的寢殿去闭门思过,无召不得出。”
“殿下,臣去意已决,望殿下成全。”
“臣?你在我面前自称为臣?”
“殿下乃东宫太子,微臣不敢高攀。”王一博俯身,双手交叠于身前,额头抵在手背,行了个标准的大礼。
“好好好,王一博,你可得想清楚,定远侯府三年前便已废弃,如今整个王家也只剩你一人,你不过一介坤泽,从我这东宫走出去,你还能去哪里?跟了我三年,你以为整个京城又有谁还敢要你。”
“不劳殿下费心。”
“好,那就试试看,我且看看你能不能撑过三日不来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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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是赶在宫门落钥之前被东宫的侍卫领着走出城门,王一博走得干脆利落,只带走了自己的贴身之物,这些年来的从肖忆安那儿或者是从皇家得来的赏赐一件也没拿。
“公子您这又是何苦呢?”辛维作为肖忆安贴身侍卫,与王一博也相熟,见证过两人的浓情蜜意,怎么也不明白为何会走到这一步,终究有些于心不忍。
“人总是会变的……你也多保重。”
辛维看着王一博的背影直到逐渐远去,再抬头望天,厚厚的云层挤压在一处,如墨汁侵染般呈压抑的灰黑色,今夜必定有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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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战白日去拜访了兵部尚书,回到恒王府时已是戌时。
“王爷,到了。”
这雨已经连续下了足足有一个时辰,此时更是有加大的趋势,急促落下的雨滴砸在伞上劈啪作响。
肖战在小厮的搀扶下走下马车,倾泻而下的雨幕险些迷了眼,可他还是注意到了蜷缩在王府门口屋檐下的熟悉身影。
王一博离宫之后就直接来了恒王府,他明知自己不该来,毕竟他和肖战之间根本连交情都不算,可他无处可去时还是下意识想要靠近对方。
终究是没有勇气敲门,他只是傻愣愣地站在不远处看着,就这么站了不知道多久,直到雨滴砸在脸上王一博才抬手去抹,指尖没有触碰到冰凉,有的只是糊了满脸的热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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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战从小厮手里接过伞,径直往角落走去。
“为何在此?”
“……”王一博没有回答,听到熟悉的声音后缓慢仰起小脸。
肖战只看了一眼,心下一颤但面上依旧不显,唯独眉心微微蹙起。
王一博浑身湿透像一只落水小猫,本就轻薄素雅的衣衫紧贴在身上,额头和脖颈处的发丝凌乱,煞白的小脸上双眸无神,就连唇瓣都失了往日的血色。
他就这么环抱着自己的膝弯蜷缩在那里,冰凉刺骨的雨水顺着发丝和脸颊一点点滑落。
“为什么不说话?不是说要回去他身边?那又为何不老老实实在东宫待着,你知道现在什么时辰了吗?”
“我……我不会再回东宫了……”
“怎么?你的太子哥哥不准备娶你了吗?”肖战冷哼出声,言语间尽是讽刺。
“抱歉,是我在这儿碍了恒王殿下的眼了,我……我即刻就离开……”
像是被肖战的话刺激到了,又像是被对方提醒了自己的身份,王一博双手强撑着地面欲起身,谁料这夜风一吹竟直接打了个寒颤,而后便再也站不稳当,摇摇欲坠险些跌坐回地上。
肖战一把握住对方的手腕,将人扯进伞下,再伸手搂着才把人扶稳。
“你疯了吗?这大的雨你还敢往外跑?”
“我不该来找你的……”
“不该来你也已经来了。”
肖战和肖忆安之间的博弈不是一天两天了,朝堂之上但凡手握权势者几乎都已站队,肖战身为二皇子,三年前皇帝亲封为恒王,宫外御赐府邸。
这些年来两方一直明争暗斗,朝堂之上暗流涌动,王一博作为东宫的人,哪怕现在已经断绝关系离开,于情于理都不该来找肖战。
终究不会是一路人,再这么耗下去对谁都没好处,王一博挣扎着从肖战怀里出来,还向后退了两步,后背靠在石柱上才觉得安心。
肖战望着自己空出来的怀抱,有一瞬的愣神,末了只是朝身后招了招手:“罢了,方朝,送他回东宫。”
说罢肖战便头也不回地转身往王府大门方向走去,方朝毕恭毕敬地上前,撑着伞为王一博挡雨:“公子,微臣送您回宫,这边请。”
王一博艰难地往前挪了一步,却始终盯着肖战的背影,彻骨的凉寒将他牢牢包裹,从头到尾,从外到内,此刻他是感谢这场雨的,至少离开时让人看不出他早已泪流满面,保留着最后一分体面。
就这样吧,这样就好,从此不复相见……
只是脚步愈发轻飘,王一博咬着牙深呼吸坚持,骨子里的倔强还是不允许他在肖战面前示弱,可没走几步,最终还是一阵天旋地转,身子控制不住向后倒去。
好想就这么解脱了,闭上眼的前一刻王一博看到肖战朝他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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恒王府内,肖战焦急地等在外殿。
“启禀王爷,一博公子他……”
“他怎么了?这么吞吞吐吐,可是身子有恙?”
“公子他只是有些受寒,身子并无大碍,只是……已经有了一个月的身孕……”
太医说完头埋得更低了,压根不敢看肖战的表情。
“身孕?!一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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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一博醒来的时候脑袋还是昏昏沉沉,入目的轻纱床帏让他觉得熟悉,屋内很安静,只有他一人,缓和片刻后慢慢挪动着坐起身,打量四周便知道自己这是身处恒王府。
肖战还是把他带回来了……
那对方是怎么想的?会不会觉得自己故意装晕博取他的同情,又会不会怀疑他蓄意接近,有所图谋……
门从外边被推开,来者动作很轻,只发出些微摩擦带出的声响,王一博赶忙重新躺下,扯过被子盖住自己的小半张脸,眯上眼睛装睡。
肖战走到床榻边,俯身给人掖被角,很敏锐地发现不对劲。
“既然醒了就不要装,还是你觉得自己这点拙劣的伎俩能够骗过本王。”
“……”
王一博缓缓睁眼,就见肖战已经坐在床榻一侧,还从一旁的桌案上端起一只白瓷碗。
“先把药喝了。”
“我没事,过会儿就好了,不用喝药……”
王一博从小就不喜喝药,嫌太苦,但他又不敢大声忤逆肖战,一边小声嘟囔一边乖乖坐起身。
“必须喝。”
说话间肖战已经把勺子递到他嘴边,王一博只得乖乖配合,才喝了一口整张小脸就皱成一团。
肖战无奈又从一旁的食盒里取出一盘蜜饯,王一博看了后眼睛都亮了,伸手就想去接,对方却故意又拿远了些。
“把药喝完才能吃。”
“那你把碗给我,我自己喝。”
“嫌我喂得太慢?”
“我哪敢……”
也不知肖战是故意使坏还是存着别的什么心思,他依旧慢慢悠悠地一小口一小口给人喂药,王一博只能眼巴巴地凑近,看一眼药碗又看一眼蜜饯,再看一眼肖战。
“那个……我……我的衣服……”
“嗯,你衣服早湿透了,就给你换了一件。”
“咳咳咳……你……你给我换的?”王一博险些被呛到,肖战想给他顺背,却被对方躲了过去。
“不行吗?本王亲自给你换衣服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我不敢。”
之后屋内再无人说话,安静到只能听见瓷器碰撞和衣料的摩擦声。
一碗药喝了许久,总算是见了底,王一博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之后一段时间每天一碗,要按时趁热喝,我会让下人看着你,别想着偷偷倒掉。”
该说不说,王一博还真干过偷偷倒药的事儿。
“那要喝多久啊?”
“先喝着,每隔三日会有太医过来诊脉。”
“我生病了吗?可我现在也没觉得有哪里不舒服啊……”
王一博说着说着就没声了,因为他发现肖战脸色不大好。
“王一博,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在和我装?”
“什么?”
“你刚才喝的那碗是安胎药,你已经有了一个月的身孕,你别和我说你不知道。”
“什么?!我……我不知道……”
王一博眼底的震惊和茫然不似作假,肖战的心也跟着乱了,又或者说每次只要碰上王一博的事他就会打破自己的原则,这不是什么好事,从前以为能拿捏肖忆安的软肋此刻就如同回旋镖一般正正好扎到他自己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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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还要从两个月前那次皇家狩猎说起,肖忆安带了王一博同行,不料途中两人走失,最后的结果是翻遍整个围场都没有找到人。
当天晚上东宫就收到了飞鸽传书,说王一博在他们手里,威胁肖忆安放弃目前永州的部署,否则将人绞杀。
若换成三年前的肖忆安说不定真就妥协了,可如今的他心中只有皇权,永远把自身利益放在第一位,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人之间的情义日益寡淡,山盟海誓褪去,王一博于他而言早就可有可无,甚至彼此之间因为见解不同早已生了怨怼。
肖忆安不用想都知道这一切必然是恒王一党所为,高傲如他更是对此不屑一顾。
“你让他们转告肖战,本宫是不可能去的,别以为拿捏了本宫的软肋,他王一博还不配,他们要挟持就让他们挟持着,不过那可是定远侯府遗孤,要是真出了什么意外,到时候父皇追究下来,也让他做好准备承担后果。”
肖忆安想的是正好趁这个机会好好磨一磨王一博的性子,让他知道自己才不是非他不可。
两方就这么僵持着过了两个月,那一日王一博毫无预兆地重返东宫,人是毫发无损的,只是肖忆安总觉得对方看他的眼神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没细想,也不愿花时间在王一博身上。
果然,没过几天,王一博便守在他的殿外自请离去,把肖忆安气得不轻,也就有了一开始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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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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