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消搀扶着他进屋,房间是冷色调,没有过多的装饰品,简单无华,大冬天看着让人心里拔凉拔凉的。
倒不像公寓外面那样破旧。
暖气开着。
何消把他放沙发上,给他冲了包退烧药,杯子递到他嘴边,陈攒嫌弃地轻轻拨开,“不喝。”
何消:“这是甜的。”
“你骗小孩呢。”他抬了抬浓密的睫毛。
“真的是甜的。”何消抓着杯子,诚恳道。
陈攒不理她,眼看这法子没用,她便说:“你喝了药我给你一颗糖。”
陈攒无语,废话太多,他抓过她手上的杯子,灌进自己嘴里。
何消惊呼:“小心烫。”
喉结滚动,药已经咽了下去,他舌头烫得疼痛,怨气腾腾的看她。
何消松口气,终于喝下去了。
“再把这个吃了。”何消手伸他面前,上面放着垫着白纸的药粒。
陈攒光是看见,就感受到舌尖一片苦涩。
“拿开。”他将目光移到别处。
“不吃难受的是你自己。”何消把药放茶几上。
他宁愿难受死也不愿意苦死。
他倔。
何消走进他卧室,打开衣柜捞了件棉袄套他身上。
陈攒配合着,他突然抬头,何消弯着腰,与他鼻尖相对,她微微睁圆眼睛,呼吸一滞,心跳跟着也漏掉一拍。
她连连后退,“你干嘛?”
陈攒眼睛里剩下一丝清明,“我还想问你干嘛?”
她在干嘛。
为什么他只是抬头看她一眼,她就吓成这样,心脏像要跳出嗓子眼。
“我要回学校了,你记得把药吃了。”她大步流星出了房门。
陈攒四肢发软,正想问她额头上的伤,门关上的声音就传来,他最终还是撑着够过去拿茶几上的药。
回了学校,她把头发尽量往伤口上遮,刚进教室门就看见徐嘉木朝她勾手,“嘬嘬嘬嘬,班长快过来。”
何消走近,往他身上一拍,“你唤狗吗?”
朱赫文冲徐嘉木扬扬下巴,再看着何消说:“他有病。”
徐嘉木用力踩他一脚。
笑眯眯向何消打听:“见着陈攒了?听你话了吗?”
“要你管。”何消说完就不理他,任他们瞎猜。
程橙欲要过来问她什么,却被上课铃折返回了座位。
一下课她就好奇得眼睛闪着精光,“何消,你请假干嘛去了?”
何消敷衍,闷闷道:“开药。”
“我听徐嘉木他们说你是给陈攒送药去了,真的假的!”
何消推开她凑近的身体,“别八卦。”
*
何消背上书包,含着徐嘉木给的棒棒糖,把椅子对准桌底下小力踢进去,往后门走。
徐嘉木在前门喊她:“班长,要不要我们送你啊?”
何消摇头,往与他们反方向的楼梯下去。
何消虽然不去蛋糕店帮忙,但她还是习惯去看看。
她到店的时候特别晚,比往常迟了半个小时多。
她嘴角紫青,一边连微微肿起来。
何消站在外面没进去,看了一下就离开。
她在他们下班前二十分钟把饭菜准备好就回了房间,何念站她门口叫她出来吃饭,何消说不想吃。
杨舒不知道在生什么气,破口大骂,让她滚下来吃。
何消从楼梯下来,几人一眼看见她嘴边上青青紫紫的伤痕和泛肿的半边脸。
未等何消坐下,杨舒便厉声道:“你和人打架了?”
“嗯。”何消拉开凳子,准备坐的时候,凳子被杨舒一脚踢飞到角落。
“你打伤别人没有?啊?”她瞪着何消质问。
何消掀起眼皮,毫不避讳的直直盯向她,“你生什么气?”
杨舒怒发冲冠,眼睛瞪得大大的,五官狰狞的扭曲起来,一张脸庞涨成紫红色,“你打伤别人要赔钱的!你就不能忍忍吗?”
忍?
她双手紧握成拳,气得说不出话,嘴唇颤抖着,眼泪不争气的冲出眼眶,滑落在下巴处。
讨厌的泪失禁。
好歹她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
杨舒是她的母亲,可这个母亲就好像只是个名义,她一点爱都不曾给过何消。
何消胸口剧烈起伏着,痛得快要喘不过气。
好痛。
有人拿着匕首在她心脏上戳,戳出多个血洞,心脏就算被捅得破烂不堪,这把匕首也从未间断的往捅过的血洞里再捅一遍,直到它完全烂掉。
受过的不公平、委屈在此刻全都充斥在她脑海里,情绪终于爆发。
她明明还对杨舒抱有过期望的,何消看着她偏心哥哥,难受统统咽进肚子里,她一遍一遍安慰自己不是杨舒不爱她,是她没哥哥好,所以她对杨舒的话惟命是听,百依百顺,明明把她对哥哥的偏爱看在眼里,却从不敢说出自己受到的不公平,不敢说出自己喜欢什么,想要什么,杨舒也从不关心她要的,她不要的。
她慢慢发现,她变得再好都不好,都不如哥哥好。
她从始至终都不爱她这个女儿。
何消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到底是因为什么杨舒一点爱都不愿意分给她。
把她给哥哥的爱,分给她千分之一就够了,就哪怕是一点,一点她就能满足。
何消是匹狼,被迫伪装成小绵羊的野狼。
现在她撕掉羊皮,撕掉伪装,她凭什么要活该被人打。
凭杨舒的一句还手要赔钱吗!
她为她的钱考虑的周到,生怕何消让它从自己的钱包里飞走。
太可笑了。
她居然担心的是她有没有打伤别人?会不会赔钱。
泪水将她的视线模糊。
一个人影冲过来。
她抄起被杨舒踹飞在角落里的凳子,发泄般猛的往地上砸,发出一声怒吼:“滚!”
凳子是胶制的,被砸得四分五裂。
指甲嵌进血肉里。
却没她的心疼。
她额角爆出的青筋突突跳着,眼睛里泛出红血丝。
杨舒被她吓到,站着不动了,丝毫不敢靠近她。
她看杨舒的眼神,就像在看仇人。
“忍?我是傻逼吗我忍?我凭什么就活该挨打还不能还手!”
她再也看不下去杨舒的脸,摔门而出。
何念想要追上去,身子却不听使唤动不了。
他期待何消反抗的这一天,可这一天终于到来时,他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就好像…刚才那个人不是她的妹妹,可能因为她乖的太久。
何启川不知作何表情,默默把碗筷收拾了。
*
公园的秋千上,何消坐着抽烟,身子稍稍向前倾,两腿不再规规矩矩的并拢,而是随意张开着,手肘抵膝盖上,她从未觉得如此轻松过。
她抽烟的动作熟练,白色路灯下,烟雾弥漫,笼罩她整个背影。
尼古丁是止痛药。
每一口烟都让她忘记苦楚。
浓烟灌进喉咙,刺激进肺里。
因为杨舒的话,她从小到大藏着自己的野性,太乖巧且受了欺负不敢反抗,让施暴者更加为所欲为。
她长得漂亮,天生勾人。
不知道因为多少事,因为她的懦弱她的不敢反抗,让施暴者以为她是软柿子,把她捏得粉碎。
她就算是粉碎了,也因为杨舒的话默默忍受着。
她想得到妈妈的爱,所以她好听妈妈的话。
她们都说妈妈的爱最是伟大,她太渴望了,就算自己遍体鳞伤也想尝尝母爱的滋味。
在爱里长大的人不会懂从来没有得到过母爱的人的痛苦。
已经忘记是多久以前,时间淡忘了,伤痛却忘不掉,每一拳每一脚,都深刻的被她记在心上。
当时班上有个小霸王找她处对象,何消不愿意,好生拒绝了,男生太狂傲,被拒绝就好像失掉尊严,放学后找地痞流氓堵住她,那么多个人对她拳脚相向,她的五脏六腑就似乎要破碎掉,等他们都打够了她才爬起来,忍受着身上的剧痛回家。
小霸王长得好看,有不少女生暗恋他,学校有个大姐大,听说小霸王看上了何消,就开始找她麻烦,不是扇耳光就是拽头发,狗血泼头的脏话刺进她的耳朵,她怎么不能还手,她足足比打她的那帮人高得多得多,要欺负回去绰绰有余,可杨舒让她忍着憋着,她就任他们打骂,任他们欺辱,只想换得母亲的爱。
何消脸上差点留疤,那个大姐大爱而不得,把气撒何消身上,她拿刀划何消的脸,鲜血不停的从伤口处流出来,血流不止,长长的一道口子,她却像感觉不到疼痛,手指沾着血液,用舌头舔舐干净。
大姐大的所作所为并未被发现,她潇潇洒洒,何消也不曾告诉老师,说了有用吗?没用,请家长了又怎样,杨舒向的不是她。
她用攒存的所有零花钱去医院包扎,杨舒看见她脸上的纱布,信了何消编出不小心弄的 的谎话,杨舒这么聪明的一个人,真话假话不会听不出来,她不愿意深究,不愿意关心她,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何念是个好哥哥,尽管何消认为他抢走母亲所有的爱,她也讨厌不起来他这个哥哥。
他太好了。
他关心何消,心疼何消,可他没教何消反抗,挣扎。
没有一个人要她拒抗,回击。
是陈攒。
陈攒教会她不再受了欺负还傻逼的说“对不起”,教会她不是她的错她不需要道歉。
只是陈攒的一句话,一句话就救得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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