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后穆年疲惫的趴在课桌上。

顾晟没好气道：“你知道当着一百来人面前撒谎，我有多紧张吗？”

穆年干笑了几声：“下次不会了。”

他再也不会肆意妄为，自己的错误让别人买单。

“走吧下节课没课，去图书馆搞会作业。”

穆年费力的爬起来，却吓得顾晟惊慌失措。

他看到穆年嘴唇惨白，脸上没有一点血色。

早上的猜测并非空穴来风。

“生病了为什么不请假。”

“早上没吃饭饿的。”穆年有些感叹，他现在的担心代表什么。

“真的吗？”顾晟有些不确信。

穆年用力点头。

顾晟陪穆年去食堂吃了个早午饭。

穆年拿起桌上的勺子，手止不住的打颤。

“你有低血糖？”顾晟忧心道。

穆年终于把第一口粥送入嘴里，眼前的事物逐渐清晰。

“对但不碍事。”穆年混沌的眼里，倒映出以往记忆的缩影。

“以前一个人怎么生活的。”低血糖无非是被饿的，穆年拥有悲哀的底色，他想探究穆年有着怎样的过去。

穆年放下勺子，碰到瓷碗的边缘，发出叮当的清脆的响声。

顾晟被吓得一激灵，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多嘴。

刚要赔礼，就听见穆年轻轻说句：“是江梨他们家带我来的华市。”

“什么。”顾晟不可思议道。

“你没听错，我后面被江家收养了。”穆年眼神游离，“她对我的伤害不亚于那个混蛋。”

顾晟小心翼翼喊了句：“穆年。”

穆年偏着头。

顾晟坐了过去，心里五味杂陈：“别难过好吗，都是过去，我们还活着。”

穆年不可置信看着他，眼里蒙上一层水雾。

他想过很多次，和顾晟第一次见面，会说些什么。

做过无数次梦，梦里的顾晟温柔、善良、包容，拥有世界上全部美好品质。

紧紧抱着他，声泪俱下说，小年哥错了，哥不该抛弃你，原谅哥好不好。

在梦里他看不清自己的表情，是怨恨还是释然已无法追溯。

可在此刻他亲耳听到顾晟说我们还活着，无限感慨。

他忽然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

“还好我们还活着。”穆年颤抖的说出。

两人在图书馆奋斗一上午小组作业，精疲力尽。

“我请哥出去吃饭，想吃什么啊。”穆年很顺手的搭上顾晟的肩膀。

“想吃咱食堂的自助小火锅。”顾晟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笑吟吟的看着他。

这个动作在穆年看来是得到了准许，肆无忌惮的将脸靠过去。

“只有这个吗？”他似乎不太满意，语气亲昵，“要不要再想想。”

顾晟不动声色将身子后仰，又后退一大步。

穆年计划落空，也不勉强。

错过午餐高峰期，食堂也显得空旷。

“以后每周三下午我要去拳击社练习，就不能一起了。”顾晟紧紧盯着他的脸。

穆年云清风淡“嗯”了声，在顾晟的注视下吃的津津有味。

顾晟心里空落落的，有一块特别重要的地方被挖空。

他皱了皱眉头，没再说话。

穆年抬头看了他眼，一副稳操胜券。

过了会顾晟又说：“我们下午放学去警局一趟。”

声音压得很重，满满的不甘心。

穆年不解：“去干嘛？”

“我能让你白挨这一下嘛，直接告他们故意伤害罪，关他们个几年，反正这口恶气必须出。”顾晟咬牙切齿道。

“不用了吧。”穆年面不改色。

顾晟着急的问：“什么不用了？”

“那条路好像没有摄像头，我伤口都快愈合了，拿什么作证。”

顾晟不认同，清晰明了的说：“我们等下去那条路看看到底有没有摄像头，伤口有报告单这是铁证。”

穆年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力，眼前这个顾晟理智、沉着，和以往都不一样。

顾晟看出他的顾虑：“你怕他们会报复？”

“他们有团伙。”

“那白挨打了，如果当初再往上一点是脑子或者脖子。”顾晟都不敢想那副惨烈的景象。

“不要担心哥...”他想说，以前比这挨的打还要重，不计其数。

转念一想顾晟会更加担心。

“主要是我招惹的，还害你受累。”顾晟十分愧疚道。

穆年没有说话，静静的看着他。

他仔细想着如果是顾晟受伤，自己还会坐以待毙吗？

心情顿时舒畅，穆年扬起嘴唇一笑。

顾晟被这一笑弄的莫名其妙。

“你很关心我？”

顾晟皱了皱眉头，此事因他而起，他有责任有义务去解决。

看到穆年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他鬼使神差的点了头。

郊区仓库坐立公路旁边，只有车辆行驶，人迹罕见。

穆年快步走了进来，环视周围一圈，都是熟面孔。

奇文很识相的走过来，腆着笑：“穆哥好！”

“卷毛呢？”他僵着脸问，半开玩笑，“死啦？”

“托你的福，老子死不了。”卷毛大摇大摆从门口走来。

走到穆年身边，从头到脚认认真真打量他一遍，嗤笑道：“恢复的挺快啊。”

话音刚落，一记拳头把他打倒在地。

众人大骇。

穆年单手拖着他的衣领，凶狠的眼神逼退，每一个想要过来阻拦的人。

把卷毛拖到最中心，眼神示意他们把灯打开。

明晃晃的白光亮如白昼，刺得让人睁不开眼。

卷毛骂了声，紧紧闭上眼睛。

却换来致命的一脚。

穆年招招往他致命处招呼，耳边不断响起顾晟的话，眼睛充血般涨起。

只有血肉碰撞和卷毛的哀嚎声，大家干的都是刀尖上舔血的营生，对打打杀杀的场面见多不怪。

可如此血腥暴力的打法，像是不要命般，顿时汗毛竖起。

“再打下去要出人命了。”奇文紧张的对同伴道。

周围人冷冷的看他一眼，或者无奈耸肩。

谁让他惹了穆年这个怪物，不缺胳膊少腿，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都给我住手。”低沉的声音打破这一切寂静。

穆年的动作戛然而止，两只胳膊都被束缚住，左脸被打的一偏，耳鸣嗡嗡响起，足足有一分钟他听不清外面的声音。

卷毛平躺在地上，一张脸血肉模糊，任由奇文把他扶起来，扯动嘴角，露出一个轻蔑的笑。

这一笑刺痛穆年的心。

他全身血液都在叫嚣。

“老子弄死你，妈的。”穆年踢出双脚要去踹他。

身子一落空，大力摔在地上，背上的骨头传来尖锐的疼痛，好一会都无法站起来。

“活腻了是吧。”头顶传来孙耀的询问。

“还回去而已。”他不甘示弱回击道。

孙耀叫来卷毛，吩咐道：“打回去。”

两人露出不可置信表情。

穆年咬牙切齿道：“你敢。”

“学你的。”卷毛抹了把脸上的血污，一脚踹在他胸口上。

穆年弓起了背，剧烈的咳嗽，咳的五脏六腑都在颤动。

他听见脚步声向这边传来，暗自捏紧拳头，只待对方有所行动，他能立马出手防御。

意料之外的没有任何动作。

他抬起脸，对上孙耀阴骘的脸。

他不由得想起多年前的那个夜晚，他半跪在竞技场上，看着台底振聋发聩的掌声和疯狂欢呼的人们。

左手腕骨不正常的扭曲，软软的下垂着。

他回头盯着如狼似虎的对手，心中一片空白。

就这样死了也好，他默默闭上眼睛。

戏谑的想到顾晟知道他的死讯，会有何感受，会有一点点怜悯和自责吧。

会吧，他这么想，毕竟是他当初不顾一切收留自己。

过了半晌没有痛疼，他痴痴地想自己竟然已经没有任何知觉了吗？连死亡都无法察觉，真是可悲。

“和我走吧。”一句话将他点醒。

他猛然睁开眼睛，瞳孔微缩，右脸不自觉的抽搐着，轻轻喊了句：“哥，是你吗？”

对面没了回应。

眼睛因为充血无法看清眼前事物，拼命向前一抓，碰到一个坚硬的物体。

他紧紧抱住那双腿，像是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乞求道：“你终于来找我了，我好想你啊哥，我就知道你会回来找我，我就知道。”血和泪混为一体。

“看清楚了。”孙耀一脚踢开他，站到离他几步远，“你要是愿意跟我，现在就叫我耀哥。”

穆年如梦初醒，费力的眯着眼睛才看清来人的长相，一颗心猛然下沉。

痴心妄想顾晟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来。

所有的不甘和屈辱涌上心头，他如困兽之斗低吼。

穆年看见了孙耀坚决离去的背影，一同当年。

从另一个深渊跌到另外一个深渊。

他口齿不清喊道，语气是十分诚恳：“耀哥，耀哥，我愿意和你走。”

穆年额上青筋直跳，不知道自己这番举动是否能换来孙耀的理解，一如往日。

“你想死吗。”孙耀抬脚踩住他的肩膀。

穆年见多不怪，那力道不重，配合着咬牙切齿，张了张嘴。

“起来说话。”孙耀收回脚。

穆年费力的爬起来，站起来的一瞬头晕目眩，差点又一头栽倒。

“我说过兄弟间要和气，不能随意动手。”孙耀斥责道。

两人恶狠狠盯着对方，卷毛对他做了个抹脖的动作。

穆年狠狠咒骂了句。

孙耀气不打一处来，当即抬手赏了两人，一人一个巴掌。

“他妈的，老子还在这呢，一点规矩都没有。”

这招威慑有用，两人安分守己。

卷毛上前汇报：“老大上次袁老板的钱全部追回，加上利息足足翻了一倍。”

奇文拎来一个保险箱，打开给孙耀清点过目。

“算你有点用，咱们这一行就是靠利息吃饭。”孙耀满意的合上箱子，身边人心领神会立刻取走，“但是也很难，催得急利息低，不划算，拖得太久了难免怕人跑路，闹得人财两空。”

卷毛和奇文连连说是，得意的扫了穆年一眼。

穆年板着脸，两人背着他住院的时间把钱追回，就是看准了时机。

上次的威慑让袁老板心有余悸，所以一招必中。

真是好谋算。

“的确心理战也很重要，也不是光靠拳头就能解决。”卷毛接着后面道。

“耀哥这次是我太任性，我知道错了。”穆年深深鞠了一躬。

卷毛和奇文互相对视一眼，深深的不可思议。

“他会认错。”卷毛宁可是自己幻听。

奇文机械的摇了摇头。

众人得到指令离开，穆年留在最后。

卷毛索性放慢脚步，他倒要看看穆年又要耍什么花招。

无疑间瞥见孙耀冰冷的目光，嘴角沁着一抹笑。

被这诡异的场景吓得一哆嗦，忙不迭的溜了，还管你穆年呢。

“穆年，过来。”

穆年因为反射性的恐惧止不住的颤抖。

“要我请你？”孙耀的声音虽然平静，隐约有点不耐烦。

穆年调整好心态，没事明天就能见到顾晟了。

不要害怕，没事的。

他强烈的说服自己，机械化的走了过去，跪在孙耀脚边。

孙耀看着他双颊浮肿，打散的头发盖在额头，增加几分随意。

他用手轻轻触碰：“穆年，我打你打得痛吗？”

穆年忍着恶心没有躲，含糊的摇了摇头。

“真漂亮的脸啊，可惜了。”孙耀呢喃道，毫不掩饰贪婪的目光。

穆年眼疾手快捉住孙耀的手，一旦得逞，自己将处于被动。

“别给脸不要脸，跟了我保你一辈子荣华富贵。”孙耀在等他一个回答。

“可我只想做耀哥的手下。”穆年挺直腰板回视。

孙耀的眸子被染上一层怒意，喉咙里发出几声干涩的笑：“那你还是只能做狗。”

穆年坦荡的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