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快落山了，王一博拎着从食堂阿姨那儿领来的食材，打算回宿舍，找季明他们一起开个小灶。

运动员虽然吃得多，但练得也狠，每天消耗量大，又不能随随便便吃外食，实在馋了，就自己弄点能吃的吃一吃，所以总有队友厨艺修炼得出神入化。

当然，肯定不包括“厨房杀手”王一博。

走到半路，经过训练馆，远远看见有灯光隐隐约约透出来，都这个点了，还有人在训练？

王一博脚步一拐，好奇凑去看看。

还没走到地方，已经听到了沉重的砸冰声。

估计摔了。

王一博推开门，正好看见伏在冰面上的一团影子，室内没有开大灯，仅有顶上的很暗的灯光，在几乎没有人的巨大的冰场里，看上去很是压抑。

踉踉跄跄的，他看见，那团影子动了，一点点拉伸，变高，从摔出一层冰花的，痕迹凌乱的冰面上站起身来。

猛然间，隐藏在影子里的五官被光照亮了。

清晰漂亮的，无比熟悉的样貌。那让王一博印象深刻的，像鹊儿一般眼尾翘起的双目，平日里满是神采亮晶晶的，这会儿却像是摔疼了，笼罩了一层湿漉漉的雾气。

他看到自己了，王一博心里咯噔。

肖战早就听到脚步声了，但他没有停下练习。

高高跳起，重重落冰，轴心不如之前那般正，以前掌握的四周跳完成质量都不佳，更别说去挑战难度更高的阿克塞尔了。

他双手撑着膝盖喘气，有些长了的碎发遮住眼睛，整个人看上去都很颓丧。

等了差不多五分钟，他才再度抬起头，看向站在冰场外久久不离开的人，冷着声音喊：

“还不走吗？”

狼狈的样子，他不太愿意给人看见，更何况还是讨人厌的王一博。

“啊，我……”

王一博有点尴尬，手上还拎着肉和菜，但这会儿迟迟不肯走，是因为有件事，他很在意。

“肖战，你，你的伤不要紧吗？”他纠结好一会儿才开口提醒。

一瞬间，肖战的脸色僵了：“你怎么会……”他垂在腿边的双手握紧了拳头，腿微微颤抖，刚刚才承受过巨大冲击的膝盖让他几乎快站不住。

几乎是同时，王一博居然意识到肖战好像理解错了什么，他赶忙指了指：“我是说你的手，划伤了。”

肖战这才看到自己的手指已经溢出血，滴在冰面上，晕开一片红。

是刚刚摔倒的时候被划到的。

可能是因为身体太痛，他都没有意识到这样的小伤。肖战抬起手，松了口气。

等他再往冰场边看，那里已经没有人了。

算了，也练不下去，肖战叹气，慢慢地往冰场外滑，脚步不太稳地踩在地上，脱掉冰鞋，拿毛巾细细擦掉了刃上残留的冰渣，收了起来。

膝盖还是疼，因为之前的韧带拉伤和半月板磨损，他只能被迫减少跳跃的练习次数，实际上，没有教练在边上，是不应该独自练的……

肖战坐在场边的凳子上，低头看受伤的手指，上面的血已经差不多凝住了。

丝丝的疼痛，他这会儿才仿佛后知后觉。

突然，耳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刚刚不见了的人居然又窜出来了。

“喂——”肖战皱起眉头。

王一博却没理会肖战的排斥，直接走到他边上，蹲下身来，一把捉住了那只受伤的右手。

“再不处理，感染发炎就糟糕了，”王一博从口袋里掏出刚跑去宿舍拿的棉签、消毒酒精和创口贴，“幸好，你还没走。”

话音刚落，他伸手就要拿棉签替肖战擦掉血渍。

“不用你帮忙。”肖战想缩回手，却缩不回去，王一博的手劲儿很大，抓得死死的。

“不要闹。”王一博态度强硬，他知道肖战因为之前的事不待见自己，但运动员受伤没有小事，一点点问题都会影响训练。“我不帮你弄，你自己会去队医那里吗？还是说我去找教练来？”

肖战不吭声了。

王一博若有所思地瞟了一眼肖战并着的腿，没再说多余的话。

王一博沉默着，蹲在角落里，帮肖战清理好了手上的伤口，幸好只是很小的划伤。

但真正让人忧心的，估计不是手上的伤。

王一博自己也是运动员，他知道伤病这个东西，是职业运动员生涯里避不开的。

“对不起。”王一博低着头，一边替肖战贴创口贴，一边开口，“之前我不是故意的。”

肖战瞄了他一眼，没讲话。

“呃，这个事儿，也很难一下子解释清楚……”王一博的确有点难为情，要不是场馆里很暗，恐怕肖战还能看见他红了的耳朵尖。

“我其实，我之前有看过你的比赛。”王一博喉头的话梗了梗，最后还是鼓足勇气讲，“你的表演很好，技术很好，柔韧性也好……”

啊啊啊，到底在说什么！王一博觉得自己嘴巴都发干，既想让肖战别对自己有误解，又语无伦次，讲不到点子上。

“那个啥，就是我真的不是，就是我最近老做噩梦……”

放屁，明明是不可描述的美梦，但王一博没脸讲。

怎么说？

看网友夸人家柔韧性好，梦到人家腰又细又软，所以想上手摸一摸看看是不是名副其实，这种不可描述的话真的可以吗！

短短几句，王一博感觉自己大脑cpu都要烧干了。

“噗嗤。”肖战看着他这副样子，笑出声。

绞尽脑汁该怎么挽回自己形象的王一博发愣：“哎？”

“王一博，你该不会是……”肖战试探着问，话只说一半，意有所指。

“啊？”王一博没理解到位。

肖战看他蹲在地上那副傻样，心想，算了算了，这小子短道速滑练多了，技能点全练到四肢去了，脑袋还没进化呢。

原本萦绕在心头的那股子烦闷都去了几分。

懒得再跟傻瓜交流，见伤口已经处理好，他伸脚尖轻轻踢了踢还蹲着的王一博，站起身来。

“走了。”

“哎，不是，肖战你什么意思？”王一博见他要走，急了，“你话说一半，该不会什么啊？”

被拉住胳膊的肖战暗自无语，头也不回：

“没什么意思。”笨蛋。

王一博气呼呼，总觉得肖战话里有话，他最讨厌这种故弄玄虚的说话方式。

“反正我给你道歉了，”他紧追着走出场馆的肖战念叨，“你别老对着我有意见，大家都是来集训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肖战都要听笑了。

“那，那些乱七八糟的，我去整，再有人讲，我揍他们一顿。”王一博委屈巴巴，天知道他以前多烦肖战啊，现在还得跟人道歉，讨好对方。

“你别生气……”

肖战憋不住了，嘴角压都压不住，幸好是背对着王一博。

“要知道，我妈可稀罕你了，所以呢，我也不是对你有意见，就……”王一博还在碎碎念。

肖战终于遭不住了，叹了口气，口袋里掏了掏，摸出颗队里小姑娘送的大白兔奶糖，一把往那傻小子嘴里塞，省得这家伙再把那些鸡毛蒜皮家长里短全抖落出来。

“闭嘴吧你！王一博。”

“呜呜呜……”被糖果堵住嘴的博哥一脸不解。

哥不是想吃糖！哥想——

反正那天晚上的小插曲过后，王队长和肖一哥之间那层笼罩的阴云总算散了大半，见面甚至还能打个招呼，闹得一起训练的大伙儿都摸不着头脑。

剧本又变了？

不走爱而不得，相爱相杀情节了？

王一博：你们这群愚蠢的吃瓜人。我们俩已经握手言和了，现在是可以共同保守秘密的哥们儿！

……喔，虽然可能是博哥单方面的要好。

他美滋滋拿起手机，点开坚果小猫咪的vx头像，给肖战发了条新消息：

“晚上见，有东西给你。”

肖战刚在宿舍洗完澡，脖子上挂着毛巾走出来，就看见手机屏幕上弹出的新提醒。

……这个王一博。

实在是他嫌这小子太缺心眼，才勉为其难让他加了vx，结果他三天两头地发消息过来。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真是在谈什么呢——肖战愣了愣，摇了摇头，不去想。

随后点开屏幕解锁，快速地打了几个字：

“知道了。”

隔着屏幕都冷冷淡淡的语气，王一博看到了，硬是往床上打了个滚，乐颠颠的。

“给。”

晚上约在冰场见面的时候，王一博神神秘秘地递过来一个盒子。

肖战接过来，打开一看，发现是副新耳机。

“呃，那个，我碰巧在网上看见的，觉得挺适合你，我看你之前戴的都旧了。”

肖战要练给新赛季编排的节目，空闲了要上舞蹈课，所以粉丝拍到的照片里，经常戴着一副用旧了的有线耳机。

其实大家都知道，能从小练花滑的家庭肯定都不差钱，但这样节俭的肖战，总是让人心生怜爱。

有个爱追现场比赛的富二代粉丝妹子在围脖絮絮叨叨，说想给肖战买什么什么牌子的新耳机，但是苦于送不出去，肖战不会收粉丝的礼物的。

于是，王一博暗暗记下了牌子。

亲自给肖战买了，他也搞不懂这人平常练舞或者说合乐时喜欢用什么，但真爱粉推荐的，总应该质量不错吧。

他甚至还让店家帮忙刻了字，肖战的英文名：Sean。

“不年不节的，你送我礼物干什么？”肖战伸手拿起盒子里躺着的新耳机，牌子肖战认识，是他喜欢的，价钱也在可接受的范围里。

说不上很昂贵，也绝对不便宜。

不太适合……只加了微信认识才不到一个月的普通朋友关系。

“啊，想送就送了。”王一博不以为意。

肖战盯着他，看了半晌，也不知道是想看出什么来，最后还是沉默。

倒是王一博为了打破尴尬，硬生生转了话题：“你这样每天偷偷训练可以吗？如果受伤的话……”他其实老早就想劝了，肖战的做法很危险。

可他也不好替人做决定，或者说擅自跑去告诉花滑队的教练，不然肖战肯定要生气。

“没事。”肖战坐着，把礼物盒搁在腿上。

“可是……”王一博还是担心。

肖战却突然转过头来，定定地注视着他，用极其轻柔的语气和他讲话：“你会帮我保守秘密的，对吗，一博？”

那双眼睛在冰场昏暗的灯光下，再度笼罩起雾气来，瞳孔里倒映出对面人小小的影子。

王一博的大脑瞬间卡机了，眼睛睁得老大。

什，什么？

肖战还是像刚刚那样注视着王一博，怀里抱着刚拿到手的礼物。

两个人坐在长椅的两边，中间还隔了一点距离，但视线却胶着在一起。

王一博感觉自己又开始犯迷糊了，一种碰见对方就语无伦次的迷糊，嘴在前面跑，脑子在后面追：

“那你，你喊声爸爸，我就给你打掩护。”

话音一落，肖战原本还保持着极为温柔体面的神情，一时间毫无预兆地裂开……

“你说什么？”肖战的声音倏地冷嗖嗖的，像掺了冰渣子似的。

王一博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又瞎说了什么玩意。操，该死的！都怪季明那个小子，天天起哄训练输了要喊爸爸。

“我……我不是……”王一博慌了。

肖战努力深呼吸了一口气，才算稳住声线，大丈夫，能屈能伸：“行啊。”

“啊？”

紧接着，肖战就露出了一个无懈可击的笑容，在王一博慌乱的眼神中，极其亲热地喊了一声：

“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