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在小屋里画画？”

顾倾澜看了下墙上的时间，正好13点整。

小屋的门是关着的，把手一拧就开。

顾倾澜记得，傅新之前花了两天的时间，才把这间堆满杂物的屋子整理出来。扬尘，扫灰，最后还把自己搞出了一身的疹子。

东西倒一件没丢，都擦干净搬到了给他住的那间。

明明住人的房间更宽敞，现在却要分给一堆旧物。

明明可以直接在卧室里分出空间画画，偏偏要绕这一大圈。

小屋的窗户大开着，金色的光束打在墙上，落到深棕色的木质地板上，空气里翻滚着金色的波浪。

原来这个一年到头都不见天日的屋子，也可以这么的温暖。

窗帘是被换过了吗？

他不记得家里有这个颜色，雪蓝雪蓝的，比雨后的天空还干净。

风一吹，顾倾澜看到了帘子上透出的影子，随后，底下的人也露了出来。

缩着腿，弓着背，光着脚，像猫一样的，在晒太阳。

本来皮肤就白，在太阳光底下，都像是透明了。

“傅新。”

顾倾澜走近，然后喊了一声，人没醒。就这样看了他一会儿，顾倾澜转过了身。

他走到了傅新的画架前面，蓝色的大海，长出了五官的海豚，用胡萝卜钓鱼的兔子，小熊牵着蝙蝠放风筝……

这就是傅新的世界吗？像童话一样……

再把画翻过来，每一幅的背面都写着一句“献给大海先生”。大海先生是谁不言而喻，那张Q版的人脸特征鲜明，画的就是他。

真是可悲啊，不过稍微尝到一点点的甜头，就恨不得付出一切。

在傅家过得是有多不好？

这么乖，是早知道自己已经被抛弃了吗？

所以答案不是骗子，是弃子。

如果是这样的话——

“顾先生。”

打瞌睡的人悄悄地醒了，他的半边手脚都有点麻，导致他起身的动作就像在慢放。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都不知道。”

傅新揉着胳膊，抱歉地笑了笑。他想站起来，但无奈腿使不上力气。

顾倾澜这才将视线从画上移开，他本应该去审视傅新的眼睛，可却被后者半侧脸颊上压出的红痕粘住了目光。

不过短暂的开小差没有耽误顾倾澜的正事，他依然很利落地抛出了那个问题：“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傅新被问得莫名其妙，他还能是谁：“我是傅新。”

“我再问一次，你想好再说。”顾倾澜放下了手里的画，对齐了边角，排好了次序，正视着傅新，“你究竟是谁。说实话。”

“可我说的就是实话。”傅新扶着墙忍着脚麻，往顾倾澜身边走，“顾先生，你怎么了？”

顾倾澜的眼神一寸一寸地冷了下去：“你读过灰姑娘的故事吗？”

“嗯。”傅新轻轻点头，他不敢再往前走，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腾起，他刚才好像从顾先生的眼神里看到了失望。

“南瓜马车，仙女教母，水晶鞋，午夜十二点的钟声，王子和灰姑娘。”

顾倾澜的嗓音舒缓细腻，仿佛真的在讲一个童话。这个过程中，他甚至拿起了傅新的画笔，在画纸上描了起来：“你相信这个故事吗？”

“我……”傅新很紧张，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大着胆子问，“顾先生，你有话就直说，太绕了我听不懂。”

听不懂，还是装不懂。

顾倾澜扔下画笔，一面占据了整张画纸的挂钟赫然出现，这就是他最终找到的答案：假货&骗子。

灰姑娘会在午夜十二点以后褪去所有光环，傅新，我等着你原形毕露。

“没事，我随口一提。”顾倾澜惯常的假笑登场，“你的画，不错。去洗把脸，都脏了。”

“真的吗？哪里？”

“你自己看。”

顾倾澜用沾了墨的手故意地去抹傅新的脸，他恨这种只是看上去的干净，心想着是不是弄脏了好。

于是，他更用力地掐着傅新的脸，让疼痛和脏污，都落在这张干净的脸颊上。

傅新不知道顾先生突然是怎么了，他也不敢反抗。至少，到目前为止，顾先生并没有真正的伤害过他。

被推着进了浴室，看到镜子里面的自己，傅新吓了一跳。

他什么时候这么不小心过？

“顾先生，谢谢你，我都没注意。”

傻子，都不会怀疑别人的吗……

还是说，骗子，谎话张口就来……

那么，你这么拼命地讨好我，目的是什么呢？为了那个目的，你又能做到什么程度呢？

顾倾澜靠在门边，停了两秒，最后还是走了进去。

此时的傅新专注着洗脸，弯着腰小小的一只。

“小新。”顾倾澜打开手臂搂住了傅新的腰，埋头在他颈窝里嗅闻，“再去陪我睡一会儿。”

被抱得发痒的傅新软着声，答应着好。却又突然想起一件事：“顾先生，我有东西要送给你。”

顾倾澜不想放开，虽然他也说不上原因。

但傅新却显得异常坚持：“给我两分钟。”

“行吧。”顾倾澜放手。接着，他就看着小东西哒哒哒地跑下楼，再跑向阳台，大约隔了一分钟，又哒哒哒地往楼上跑。

只不过相比于之前，小东西的手里多了一枝粉红的蔷薇。

傅新拿着蔷薇向他跑来……

小王子拿着花……

傅新由于上下楼有些气喘，脸也红了，他看着顾倾澜，眼里满满的期待：“顾先生，这是我种的花，今年开的第一朵，送给你，希望你会喜欢。”

顾倾澜感觉到胸腔里有一根弦在轻轻地颤，他没有去接。活了三十年，他还是第一次收到这么寒酸的花。可是，这乱掉的心跳算怎么回事。

“为什么要送我花？”

傅新答得简单：“因为花儿很美啊。”

“花很美，但它们也最容易枯萎。”顾倾澜想起了母亲，也想起了当年他精心摘了一捧花，却惹得母亲流泪的事，“我不喜欢这些，拿走。”

顾倾澜的拒绝没让傅新打退堂鼓，他看得出来顾先生在不开心，他得把人哄好。

“顾先生，为什么不换一个思路想想。盛开的花是美的，盛开过后枯萎，这才是生命啊。你走进了这朵花的生命，难道不是一种幸福吗？”

“而且，一年四季，每一天都会有花在盛放，在这样的世界里，花儿也可以不枯萎。”

这种说法，倒是闻所未闻。

顾倾澜终是接下了这份礼物，送到鼻端轻嗅了嗅，还不错。

“你以后，可以每天都送我一枝花吗？”让我看看，你说的那个不会枯萎的世界。

“好！”傅新一口答应下来，“拉钩。”

“拉钩有用？”嘴上在怀疑，身体却很诚实，手已经递了出去。

傅新认真的念着口诀，盖完章，最后才说：“我是一个很讲信用的人，真的，不骗人。”

可你刚刚，才骗过我……

想演戏，我陪你。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