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要进七月了,可千万不能到处乱跑。尤其是不要跑到山上去玩。听见了吗?”老人常年劳作而干燥的手抚摸着怀中稚子的头,浅棕色的瞳仁中满目慈爱。
男孩九,十岁的模样,闻言应声点头,乖巧道:“知道了姥姥。”
七月初一地门开,七月十四鬼乱窜,七月十五中元普渡,七月二十白露降,七月廿九地门关。
这是岭前村家家户户的孩子们自小被家中老人反复念叨记在心里的童谣。更会在每年农历七月到来之前反复被叮嘱:身上不可带红,不可走夜路,不可入山,不可近河。
那些古老的关于神鬼的传说被传了一代又一代,哪怕在社会主义新思想之下长起来的孩子们,嘴上说着反对封建迷信,可到了日子,也都不自觉地依旧遵循着那些烙在心底早已根深蒂固的习俗。
岭前村,顾名思义。位居燕山山脉之中,周遭密林环绕,背靠一座名为“黄花岭”的山头而得名。黄花岭每年自春末直至秋初,漫山遍野横步上名字的黄花一茬接着一茬的开,秋季气温后,草木皆黄,又续上了花期后的黄。
“黄花岭”景色怡人,却鲜为人知。就连岭前村的人都大多无缘亲眼所见。只因山路险陡,林深茂密,进山极易迷路,村中一代一代的逝者埋葬林中,坟包遍地,再加上老一辈传下来的诡异故事,除了每年祭祖的日子,村里人几乎不敢轻易涉足树林深处。
然而每年农历七月,自太阳西落,从林中深处吹出来的风,更不似夏日的清凉,而是给人一种透骨的阴寒之感。
可说一千,道一万,偏还是有那无知的孩童不知天高地厚的作,比胆大,比勇气,仿佛谁认怂了不敢去就活该被一辈子嘲笑作怂包。
“大白天的有什么好怕的!我们去找到王大壮家就往回走。”
“可是他家听说在坟岗子后边那条河边上。”
“大白天你还怕死人出来找你啊!”
一群男孩儿哄然大笑。推搡着往林子跑进去。
林中时间仿若静止,却又转瞬即逝。夕阳插进繁密枝桠缝隙,就算是大白天,树林里也比外面暗了许多。
穿过一座座的坟包后沿着山路进入更深的山体间,大片的野山药在树杈上盘结成层层屏障,转个弯路就像是入了迷宫,越往深处走,越是幽静,凉意更甚。
渐渐的潺潺水流声从模糊到清晰,穿过层层山药藤幕后,树桠间已不见光束,眼前已是昏暗朦胧。
“都过来了吗?”有人问。
“都在都在!赶紧找吧!天都黑了!这下回去肯定又得挨骂了!”
有人抱怨着催促。
荡荡游魂,何处留存。三魂早降,七魄来临。
哗哗~~
流水声撞击耳鼓,发出嗡鸣。
归巢的鸟叫声从四面八方穿递交汇,与这水声产生共鸣。
河边野处,庙宇村庄, 宫廷牢狱,坟墓山林。
“喵唔~喵唔~~”
突来一阵诡异的猫叫吓得几个男孩儿均是一个激灵,有人骂骂咧咧的从地上抄了根树枝壮胆,有的定在河边不敢再轻易前行。
“闹猫呢有什么可怕的!”胆大的嘴上不屑一顾,实则自我安慰。
突闻“噗通”一声,河面砸出水花,众人循声追去,河水中一孩童浮沉挣扎,呜咽中喊叫着:“救命!救……啊……命……”
“喵呜~喵呜~”
求救声与茂盛瞬息间被喝水卷向下游。
河边一种孩童惊慌之中都失了胆色。
“怎么办!快去找树枝把他拉上来!”
有孩子反应及时大声叫嚷。
而河中孩童挣扎间已见脱力,水没口鼻,大口大口地河水随呼吸灌入,那一声声的呼救飘渺的被水流声遮盖。
“救……救命……救……”
好冷!
噗通!
噗通!
水花四溅,自两个方向形成两股波纹,同时向水中不断挣扎的男孩儿快速逼近。
虚惊怪异,失落真魂,
“这可怎么办啊!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啊!都让他别乱跑别乱跑了!”
农历七月,入了夜的村子即便亮着路灯,去一九被周围黑漆漆的山岭和树林压得诡异的暗淡。
与以往不同的,村长家灯火通明,屋外院子里大大小小站了不少人。自院外也能清晰地听见达人们的责骂和孩童们的低泣。
院内的屋门却是紧闭的。
屋里,一个女人坐在床边,正拉着满身湿透的男孩儿的手边哭边骂。
男孩儿十岁上下的模样,脸色灰白,嘴唇发紫,双眸紧闭。
“他是被水里找替身的拉下去的。还好救的及时啊!”一长须老者扶了扶男孩儿的发顶,留下一黄纸朱砂符咒,压于床头泡着铁钉的酒瓶之下。
“三天后铁钉变黑了孩子就没事儿了。符让他这个月都贴身带着。别再乱跑了。”
长须老者对站在窗边的年迈夫人嘱咐完,收拾东西,准备离去。
四十多的村长先去推开了无门,长须长者在男孩儿家人的恭送下换不走出。只不过一只脚刚迈出门槛,便又顿住,偏头斜睨了一眼院子里的那颗老枣树,嘴里轻声道了句:“去!”
枣树下一团白影立即攀上院墙,转瞬消失。
“都散了吧!没事儿了啊!让自己家孩子都别再乱跑了!”
村长向院子里的一众人挥了挥手。
忧心等待的一群人才满怀歉意和担忧,拉着自己那被骂得蔫头耷脑的孩子离开。
“老张头,又劳烦你跑这一趟了!”老妇人长声叹息,浅棕色的眸子在夜色下稍显浑浊。
“欸~举手之劳罢了!”
长须长者缓步走出院子。又停驻在院门口,抬眼向右边望去,前方昏暗的房间小路中间正模模糊糊的立着一道黑色人影。
月色幽沉,在那黑影周身笼罩一层雾蒙蒙的光晕,叫人辨不清那究竟是虚是实。
“走吧!”长须道人扬手对那黑影示意,接着便见那黑影似是慢悠悠的转了个身,身影稍显颠簸着,逐渐走进夜色。
今请山神,五道游路将军,当方土地,家宅灶君,吾进差役,着意收寻,收魂附体,帮起精神,天门开,地门开,千里童子送魂来。
奉请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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