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在这儿？”

站在阳台的肖战，听到背后有脚步声传来，是整理完碗筷的王一博。

“没什么。”肖战看了他一眼，踩着拖鞋进屋，这会儿已经暗得很，他伸手打开灯，坐到沙发上。

心里踌躇着要不要赶客了，可王一博刚干完活儿，他又不好意思明讲。

肖战不说，王一博自然赖着不走，顺势坐到人边上。

“肖战，上次是我胡说八道，”他终于逮着机会当面讲，“你别往心里去。那个……反正有什么事儿我肯定帮你。”

“怎么，这会儿又不想当我爸爸了？”肖战故意拿话刺这傻小子，“我可不敢劳动您大驾。”

“哎，不是……”王一博哪里斗得过口齿伶俐的肖战，嘴巴笨得很，“我不是那意思。”

他的眉头耷拉下来，音量都低了：“我都道歉了，咱现在好歹也算熟了吧，你不能老不理我。”

天知道，他盯着手机那些天多憋屈。

“不当爸爸，我是儿子，你才是我爸爸行吧。”

谁要当你爸爸？

肖战扭过头，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站起身，打开冰箱摸索了一阵，肖战走回来，拿脚尖踢了踢王一博的腿。

随即把冰得凉丝丝的易拉罐塞进对方手里，是度数很低的啤酒。

“喝吗？”

王一博愣了一秒，见肖战已经坐下，仰头喝了几口。

其实不该喝，王一博盯着手里的罐子心里犹豫，但他看出肖战今天心情不太好，陪他喝一点应该也没什么，最后还是撕开了拉环。

王一博一边喝，一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边上的人。

“这次夏训完，你应该会留下吧？”肖战摸着手里的啤酒罐，声音很轻，王一博险些没听清楚。

“嗯……应该吧。”

“挺好的。”

肖战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王一博的视线忍不住从他脸上，移到那并着的腿上：“你下个赛季……”

下午在冰场的骚动，他听了个七七八八，显然，肖战的教练是不希望他继续参加后面的选拔赛了。

不参加，就拿不到国内的名额，没有名额……怎么参加后面的分站赛攒积分？更别提世锦赛和四大洲了。

“不知道。”肖战摇了摇头，“但我想继续滑。”

一个花滑选手能有几个赛季可以拼呢？过了能拼的时机，就彻底没戏了。

王一博放下罐子，侧过身来，蹲在他边上：“肖战，虽然我不好给你什么建议，但是，我觉得成绩不代表一切。”

至少，不应该拿健康去赌。

王一博伸出手，忍不住想搭在肖战的膝盖上，想替他暖一暖那承受太多伤的地方。

但他不敢这么做。

肖战见这人的手纠结地悬在半空中，猜到他想法，心里像躲进了只小兔子直蹦跶。

可能是喝了酒，他也难得少了几分冷静。

“王一博。”

他居然伸出手捉住了对方的手。

下一秒，王一博感觉自己的掌心贴到了肖战的膝盖上，触到了那被皮肉匀实裹着的骨骼，以及隔着裤子的布料也烧人的体温。

“它很疼，现在也疼……”肖战的手指叠在王一博的指节上，轻柔的触感让蹲在地上的人心尖发颤，“可是，跳跃的时候，这种疼是愉悦的。”

“肖战。”王一博感觉自己声音也在发颤了。

“我知道它不受控制了，所以我会摔倒，会受伤，但是……”

手背上，忽然一凉。

王一博抬头，又看见了那双每每在冰场里笼罩着雾气的眼睛，可这会儿雾气却凝结，真的化作雨落下来了，全砸在他心上。

“我不想放弃。”

肖战大概是真的喝醉了，不然怎么会说这么多心里话？只喝了这么几口也会醉吗？

王一博反手抓紧了他的手，鬼使神差的，手指钻进他指间的空隙，十指相扣。

“肖战……”

他微微起身，屈着腿又凑近了几分：“肖战，不想放弃，就不用放弃。”

肖战没理他，更不去思考两个人的距离是不是太近了些。

“这不是我说了算，”他无奈地往后靠，背贴在沙发上，仰头盯着屋顶，那一小块被落地灯照出的光晕，“弱者没有选择的权利，只能窝在角落里哭，像我一样。”

你怎么会是弱者，怎么会！王一博心里无声呐喊，恨不得抓住他的肩膀摇醒他。

“肖战，我从小就练滑冰，从我有记忆开始，我就在冰上了。”王一博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样思路清晰过，憋在心底的话一箩筐地往外倒。

“可你知道吗？我一直很羡慕你，或者说，来B市之前，我都很讨厌你。”

肖战听见了这话，愣住了。

王一博干脆跪在地上，紧紧抓住他的手，一鼓作气地讲：“从练短道速滑开始，我就知道，我的天赋很强，其他人都追不上我，可我很少听见夸奖，你知道我听见最多的是什么吗？”

他死死盯着肖战泛红的双眼，回忆着最初的自己：“天赋虽高，心性不足。”

小时候的王一博不明白，为什么爸爸总是恨铁不成钢的眼神骂他欠收拾，妈妈又总是用那种遗憾的目光看他。

的确，他没有兴趣练花滑，跑去练短道，他喜欢跟人争，喜欢竞赛，喜欢速度和力量。

更不明白为什么妈妈那么喜欢C市那个花滑小选手肖战。

直到他长大，长到遇见肖战以后，他才知道，自己跟对方的差距在哪里，不是妈妈所谓花滑如何姿态优雅，赏心悦目这些借口，而是竞技运动该有的觉悟。

从他看见肖战摔在冰上那一天起，就想清楚了。

运动，可以让人保持健康的体魄。

而竞技运动，却是挑战人类的极限，过度的训练甚至会以损害健康为代价。

只一味追求输赢，追求快感，那不是真正的运动精神。王一博只想在比赛里赢过对手，只要能赢，就算没拼尽全力也无所谓；而肖战却是每一秒都想超越自己，不惜一切代价去挑战极限，就算是全身都痛也没关系，永不甘心。

这就是他们俩的本质差别。

王一博看着因为惊讶而失语的肖战，用从未有过的轻柔语气安抚道：“不是只有弱者才能哭的，肖战，你从来不是弱者。”

如此心性坚韧而强大的人，怎么能算弱？

话音刚落，温热的躯体落入怀中。王一博半跪着，接住了因为流泪看上去格外脆弱的肖战。

肩膀上压下一点重量，王一博颈侧微微发痒，是被对方的发丝蹭到。

耳边接受到呼出的热气，伴随着极其轻微的叹息：

“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会哄人呢。”

肖战的声线轻轻软软，让人感觉像羽毛擦过，撩得王一博心率都快失速。

他身体瞬间僵了，不敢动弹。

那令头脑发昏的强烈热意似乎有向下直冲的趋势。

半晌，没了动静。

王一博憋得难受，终于小心翼翼伸手去抱，才发现肖战已经靠着他睡着了。

没什么酒气，大概是身心俱疲，喝了几口也醉。

他只能抱着人回卧室，脱了鞋，掖好被子，只留了一盏小小的床头灯。

微黄的光晕开在肖战的侧脸，王一博弯腰站着床边瞧着，怔怔地挪不开步子。

直到手机设置的铃声响起，才恍惚清醒过来，已经过了平常该洗漱的时间。

“肖战……”王一博叹气，“我走了。”

可惜无人回应。

他觉得自己肯定是昏头了，盯着这人睡觉的样子都觉得可怜可爱。

“肖战，”他又凑近了一点，“我真的走了。”

傻兮兮的，不厌其烦地重复相同的话，像复读机似的，“我真的走了……真的走了喔？”

“再见。”

终于，随着门被紧紧关上的声音，室内又恢复了平静。

过了好几分钟，床上躺着的人才翻了一下身，缓缓睁开了眼。

伸出指尖，碰了碰微微发痒的唇角。

心脏都好像被复杂的情绪缠绕，一切都被莫名的触碰打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