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双眼睛，两两相望。

死寂，如霜一般浸在每个人的皮肤上。

王一博仿佛被点了穴，强烈的羞耻与无措从脚趾漫上，像只鬼手，紧紧紧紧地扼住了他的喉咙。

他做不出反应，却听到脑子里“轰”得一声巨响，巨大的空白碎片如子弹一样，击透他的心脏。

救命！有没有一种法术能叫他原地消失啊！！

绝望无比的小孩此刻是又怂又软，一点没了刚刚那副横冲直撞，只想干翻世界的霸道模样。看进肖战眼里，看软了那一颗心。

“爸、妈，你们先回房间，我等下来跟你们解释。”

屋子里的肖爸肖妈这才回过神来，肖家爸爸的脸色一下沉了，看着肖战淡淡然的一张脸，就想说话，又被旁边的肖妈妈扯了扯衣袖止住了。

“小战，你先照顾一博，我陪你爸回房等你。”

肖妈妈的这一个“一博”一出口，某个装着自己是透明人的小孩又被撕开了一层皮。他有这么好认吗？能不能暂时把他当成路人甲乙丙啊！

肖妈妈说完了话，又朝肖爸爸递了个眼色，后者虽然板着张脸，但也终究没再发作。肖妈妈便伸手拖他走了。

直到两位家长都出了门，那绝望装死中的小孩都没敢抬一下头。

确认房门落好了锁，肖战也转向了王一博，看着那小孩只剩颗黑发顶，不由笑道，“还看啊？看再久，地上也裂不开条缝，钻不进去啦。”

这话一说，某颗闷声小炸弹倏得炸了，“肖战！你爸妈在你为什么不早说！我刚刚，刚刚那样，你干嘛不拦着我！”

“冤枉啊！”肖战正经八百地举手做了投降状，“我拦了，我也说了让你等一下了……”

“你哪说了？！”

“有啊，你抓着我衣领狠命亲我的时候，我贴着你的耳朵，说了的。”

“……………………”

肖战巧笑晏晏。

无言以对的某小孩这下是完全炸红了脸，胸口剧烈起伏了几次，“啊”得一声，炮弹一样冲进卧室。

王一博把整颗脑袋塞进了被子，一点空隙都不给自己留。

于是，肖战跟进房间的时候，便看见了一只企图把自己捂死的小鸵鸟。

这情景虽然可怜，但耐不住这人是实在可爱。

长长的腿半挂在床沿，整个人一拱一拱地在翻滚，像只不断露出自己肚皮的粉红小猪。

“好了。”肖战掩着笑，上去抓着被子解救小猪，“再捂就要缺氧了，快出来。”

“啊——你不要管我！丢脸死了！我不要做人了！”

“好好好，批准你做一天小猪，快出来啦，王小猪。”

“你！走开！”

小孩这会是一身牛劲，肖战没用全力，一时半会还真扯他不开。略想了想，忍不住地由被子外头倾身抱下去，“王一博，有没有人说过，你比年猪还要犟。”

“哗！”那被子骤然被人掀飞了出去，冒出头来的某小猪，头发都是炸着的，“肖战！”

被点到名的哥哥压着笑应“我在！”

换来某只凶狠小猪的一通乱打。这哥哥也没松闲，王一博下了手，他就守着势地去反抓这小孩的手。两人本就势均力敌，一时半会，倒是谁都降不住谁。

扑腾半天，弄乱了一床的被褥，两人头上都沁着汗，一个抓着对方的手，一个压着对方的脚，四肢连体似地倒卧在床上，粗粗浅浅地喘。

四目相对，气氛突然转了方向。

王一博的眼瞳先闪了闪，扯了把被扣在肖战手里的手，“你，先放开。”

肖战箍着手没动，“我们谈谈。”

王一博自然知道他是要跟自己谈什么。可就像是拿期末的成绩报告，没揭开分数之前，他是真的紧张加害怕。

于是小孩用力闭了闭眼，和缓下乱跳的心脏，开了口道，“谈谈可以，但你能不能，不要拒绝我……”

肖战的眼眸亮了亮，四年而已，这小孩竟是学乖了，聪明到懂了先下手为强。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拒绝你？”

小孩瘪落了嘴，连眼里的光都淡下去“那不然呢？难道你会说，你也喜欢我？”

“王一博。”肖战认认真真地叫了他的名字，“既然这么没信心，那为什么还要跑来找我说这些话呢？”

小孩的嘴张了张，所以，肖战这是，在用另一种委婉的方式，告诉自己不行么？

心口上被拉扯了记，生出一点钝钝的疼。

“为什么？”那哥哥还在追问。

王一博的声音闷闷的，破罐子破摔一般，“浆糊糊了心吧……”被那一场以失败告终的表白推了一把，像个傻子一样闹了这一场，丢脸，丢份，也丢心。输得这样一败涂地，不是浆糊糊了心又是什么……

小孩说着要抽手起身，可肖战不放，不仅不放，还拢了手地索性把人整个抱进怀里捂着，

“你再说一次。”

说什么？

王一博整个人懵懵的，又浸着冷。此时此刻只想找个地方好好哭一场。

“你再说一次你喜欢我，好不好？”

王一博蓦得愣住，继而又生出恼火，“肖战你这样有意思吗？耍着我玩很好玩是吗？我是喜欢你！单恋暗恋蠢得像个傻逼！被拒绝了一次不够还非要再来第二次！对！你想笑就笑好了！从明天开始，我不会再喜欢你了！我……唔……”

没有说完的话，尽数落进了那哥哥猛然压上的吻里。

小孩下意识地挣着，手脚并用才把肖战略略推开“你干嘛？”

“我喜欢你！”

那哥哥的眸心望着他，里头暗沉沉地压着一把山火。

“你……”王一博瞪大了眼地不敢信。

“不要不喜欢我！也不要喜欢别人！”肖战的声音很低，像是翻过了千山万水，才终于尘埃落定，却厚重，也郑重，“是我晚了，对不起，让你多等了四年，是我不好，我错了……”

肖战的手摸上了他呆愣的头，一下一下又一下，像捧着个珍贵的宝贝。

“你知不知道我爸妈为什么会在这儿？我让竹报的人开了三个通宵，搞定了法国的行程安排，我把爸妈接来上海，是想打着带他们旅游的幌子，去巴黎跟你见面。”说到这里，肖战不由地低笑了声，“王一博，你都把我变成恋爱脑了，大波和凌文都说我疯了，折腾了个巨大的工程，就为了能碰上你一天，可是我想你，想见你，哪怕只有一天，我也想拉着你的手，在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在街道上，教堂里，展览馆，一个地方一个地方地跟你一起走一走。”

“你说，真的？”明明心里还有着无数的不确定，王一博却一个都不想理，肖战的话好美，光是听他这样说着，他就能在脑海里补出他们牵手一起走在巴黎街上的画面，他想肖战有一句话没有说对，不是他让肖战变成了恋爱脑，而是肖战让他成了切切实实的恋爱脑。

以至于不想纠结这话里所有所有的不对劲，只想抱着眼前这一个说着喜欢，说着爱他的肖战，一路繁花地走下去。

肖战闭上了眼睛，拿下巴摩挲着怀里小孩的额头，“我不会再骗你了。再也不会。”

“所以你，是真的喜欢我，是不是？”小孩问得小心翼翼。

于是这哥哥扬起了唇角地笑“比真金还真！你要摸摸吗？”他抓着王一博的手抚上自己的胸口，“感受到了吗？我的心在说爱你。我爱你。”

王一博的心疯狂地跳着，那留在肖战胸口上的手无意识地来回磨了一磨，他仍有些愣愣的，

“肖战，你掐我一把，好不好？”

这哥哥蓦得睁了眼睛，眼底滚动着的笑意更盛，停了一记便低头去亲王一博，辗转一番才轻轻在这人唇上咬了一口。

“嘶——不是做梦哎！”一个满目惊喜地在说，另一个便抱着这小孩情深奈何地哄。

到了最后，肖战轻摇了摇头，停顿了许久许久，才低喃着开了口“笨蛋……”

却是不知是在指谁。

照料着这个明天一早就要赶飞机到深圳的小孩睡下，肖战才到了自己爸妈的房间。

一进门，气氛就倏然紧张了起来。

自家爸爸一副比水还沉的面孔，还没等他站稳，就拧紧了眉心诘问“怎么回事？你跟我说说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爸，你先不要激动。”

“我不激动！”肖爸爸稳了稳声线，又蓦得往茶几上一拍，“四年前你花了那番功夫说服我跟你妈妈，你说你喜欢上了一个男孩，你说你们两个的工作特殊，以后免不了会给家里添麻烦，你说希望我们理解，你说你会对他负责！你那时候一字一句倒是说得情深义重！那你现在也给我解释解释，什么叫炮友？人家端端正正的一个小孩，怎么就被你霍霍成了炮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