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双手抓皱了校服,脸上红潮未褪,他听到了江殊的话,但他不信,略带委屈地控诉道,“你一早上都没理我。”
“不是你不想被同学发现吗?”
江殊顺势起身,“你若是害怕,我们可以在学校装作普通同学。”他看着少年的目光滞了滞,又道,“但是得有个期限。”
苏清愣了一下,慌张起来:“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摇着脑袋想要解释什么。
“那你早上为什么甩开我?”
“我……”,面对江殊的质问,苏清给不出一个体面的理由,他不得不承认,他就是害怕同学们知道。
好奇怪……
他…明明应该是喜欢江殊的才对……
可是……
搭在江殊肩膀上的手缓缓回落,苏清无话可说。
江殊拉起少年落回的手,重新搭在自己肩膀上,却靠近他,咄咄逼人:“你在想什么,苏清?”
苏清撇开目光,不敢看他,声音怯怯:“被同学们知道,不好。”
江殊又问道:“哪里不好?”
他终是要在喜欢的人面前承认自己的卑劣,苏清低头看着墙角,扯起一个丑陋的笑,“我不好。”
他和江殊在一起,江殊会被人笑话。
“那我好?”意料之外的反问,像是讽刺,又含着不明意味。
苏清肯定点头,“你好啊。阿殊你那么厉害,成绩好,每次考试都是第一;人缘也好,在班里特别受欢迎;篮球也打得好;家世也特别好……”
苏清细数着江殊的优点,对方静静听着,直到他说完。
“那我眼光好吗?”
爱情不假思索道:“好啊。”
江殊闷笑一声,“我什么都好,是吧?”
苏清跟着他露出一抹笑:“恩。”
“那为什么我喜欢的你不好?”
气氛急转直下,少年笑容凝滞:“诶,我…”。
“你没发现里面的悖论吗?如果我什么都好,那我喜欢的你也一定是好的。按照他们的话说,如果我看上的是一个不好的人,不就证明了我眼光不行吗?”
“可是……”,可是什么,苏清说不出来,从前天开始发生的一切,都像一场梦一样,他怕醒来空空荡荡,他怕江殊对他只是玩玩而已,他怕……
他救不了他……
但江殊如果对他只是“玩玩”,一个对感情不真挚的人,也不是他眼里的江殊,那自己还会喜欢他吗?
江殊的逻辑完美闭环,苏清找不到突破口。
苏清第一次开始动摇,自己也是“好的”人,而不是不好的人,要不然江殊怎么喜欢他呢?
少年做出了最后一次反抗,“他们讨厌我,可能也会连带着一起讨厌你。”
“他们是对的还是我是对的?你相信我还是相信他们?讨厌也是他们的错。还有,为什么不是你跟着我被大家一起喜欢?”
怎么可能啊?苏清心里是不信的。
爱情没有回答,江殊也不加追问,反正来日方长,“我们以这个学期为限。”他捏着苏清的手指把玩,“清清,我忍不了太久。”
他在体贴少年的害怕,有些东西短时间内解决不了。
少年沉默不语。
课间操的音乐突转,悠扬的女声唱着情歌,下操的同学马上就要进楼。
过了很长时间,苏清才轻轻回握,声音小到快要听不见,“好。”
苏清先出的卫生间,他混着人流坐回座位。江殊不一会儿也进了班,路过他时目不斜视。
但苏清知道,江殊没有生气。
解决了江殊生气的问题,一早上神不守舍的苏清应当能集中注意力在学习上了。
他想得倒是挺好,然后接下来的课继续走神。各种想法各种计划齐齐蹦入脑海,他不想让江殊失望,至少,他要变得和大部分同学一样。
苏清环顾一周,心里暗暗做下决定。
他要把头发剪了,换一身合身的校服,要融进班集体,或许可以和他们一起打篮球……
这种状态持续到晚上,少年心里憋着一股气,是为了江殊,也是为了自己,脑子里思绪活泛,他成功失眠了。
清晨带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出了门。
江殊目光担忧,苏清只说自己没事,不用担心。
路上不远不近地跟在江殊身后,这是他们商量昨晚好的,要一起上下学,但可以离得远一点。
这种状态又持续了两天,第三天,苏清终于熬不住了,一夜安眠,醒来神清气爽,但之前心里的一腔勇气,也好像随着这一觉消失无踪。
就算做出了改变,又能怎么样呢?大家还是不一定喜欢他。
逃避的心思一旦冒出头,立刻泛滥成灾。
潮水般的压抑感漫上心头,少年裹着被子躺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
沉默蔓延,室内一片冷寂,刺耳的铃声响起,苏清摸起手机,“喂?您好。”
“您好,您昨天预约了十点的理发,现在已经十点了,您看?”
已经十点了?苏清看了眼时间,皱着眉坐起身,“抱歉,我忘记了。”
“那是否需要帮您推迟?”
思考片刻,少年泄了气似的:“算了。”
“您的意思是取消是吗?我们店里取消订单不退回定金哦。”
“什么?”苏清拔高音调,他从来没听说过理发还有定金的,他挠了把额头,点开手机订单。
定金500元,通话对面的温柔女声道,“您预定的是vvvvvip服务,由店里五星级理发师服务,曾经给数个明星设计过造型,所以价格会高一点,而且五星级理发师也不是一直呆在店里的,来一趟费用就不少。”
这几天浑浑噩噩的,苏清不敢相信自己付过款,但手机里的订单信息明明白白。
“抱歉,您给我推迟一下。”
“好的,顾客您什么时间方便呢?您预定的理发师下午有事,如果您这边时间不允许的话,只能推迟到后天。”
“我现在就过去。”苏清打开导航,“大概四十分钟后。”
“好的,那我们在店里恭迎您的到来。”
“谢谢。”
“不客气。”
周末放假第一天,兵荒马乱。
苏清穿好衣服出去,江殊正在客厅看书。指纹密码锁前夜里录进了江殊的指纹,江殊家的门也录了他的。
江殊放下书:“要出去?”
苏清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嗯。”
“去哪?”
苏清有点不好意思,他不太想让江殊知道,但还是如实告知,“理发店。”
“去剪头发?”
“是,有点长了。”少年比划着额前的刘海儿,笑容不尴不尬,干巴巴的。
“我陪你一起。”江殊站起身,见少年还站在那不动,笑道,“这个也不行吗?”
“没有没有。”苏清脑袋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连忙跟上。
理发店在市中心,打车四十分钟。
江殊拦了一辆出租车上去,车主是个大爷,看起来还算和善。
车里放着相声,大爷边开车边听,知道目的地后道,“这理发店挺远,怎么大老远去那剪头发啊?”
江殊也看向他,似有不解。
苏清哪知道昨天他为什么昏了头要跑这么远剪头发,想起那不能退的500块钱,脱口而出一个字,“贵。”
大爷瞪大眼睛瞅他,不解又震惊,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又瞅了江殊一眼,才摇头晃脑地收回视线,似乎在感慨这年代的小年轻,他们是比不了。“关好门,走了。”
苏清想换一辆车,真的。但上了贼船就下不去了,贼车同理。
江殊还在那笑,笑得安面红耳赤。
“真的很贵,定金就五百。”苏清哭丧着脸,竖起五根手指头亮给江殊,“我就没听说过理发还有定金”。
“哦?”江殊愣了一下,抓住那只手拉到大腿上,却笑得更开怀了。
笑就笑嘛,其实五百块钱,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苏清看着江殊的笑,自己也不禁露出一抹笑,好像有什么沉重的东西从他身上移开了。
“定金五百,那全额要上千了吧?!?”江殊思量着笑道。
苏清的笑瞬间僵在脸上,“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
“出租车都上来了,回去做什么?”江殊抬起手扫了扫少年的刘海发尾,“这么不舍得花钱?”
说着说着眉头却皱了起来,江殊:“你爸妈”江殊斟酌着措辞,又瞄了前面的司机一眼,道,“他们给你零花钱吗?”
苏清瞬间理解了江殊的话,“没有没有,我的钱够花的。”
他这辈子的父母,在钱上属实没有苛待过他。
只不过上一辈子。
一些不好的回忆在脑海翻涌。
“吃吃吃,就知道吃。”母亲的叫骂声不绝于耳,“不好好学习,将来能做什么?你也不看看我能买得起?”
烈日下小男孩热得睁不开眼,汗水顺着眼眶滑落。
年幼的苏清不明白母亲为什么不买给他,那只雪糕只需要五毛钱,而且他上一次考试还是年级第一,他明明有好好学习。
周围的同学们人手一根雪糕,围在他周围打量,视线扫在他身上宛如针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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