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通往清风观的蜿蜒道路上，潇府的马车疾驰而行，车轮飞转，搅得周遭尘土漫天飞舞。

车内，潇如意黛眉紧蹙，满脸皆是疑惑与不甘，那绵软的嗓音里此刻却夹杂着一丝尖锐，她紧紧攥着李姨娘的手，急切地问道：“娘亲，您说潇湛那个贱人，为何生了一场病醒来，就嚷着要换院子？还说得头头是道，理由充分得很，难不成真如传言所说，被什么邪祟夺舍了？”

李姨娘轻轻拍了拍潇如意的手，眼神中瞬间闪过一抹阴狠，旋即安抚道：“如意，莫要如此心急火燎。那小贱人不过是运气好，病愈后多了些心眼罢了。”

潇如意却仍不放心，咬着嘴唇道：“可是娘亲，他若是真变得厉害了，往后在这府里，咱们的日子可怎么过呀？”

李姨娘冷哼一声，不屑地说道：“他就算再厉害，终究也只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咱们有的是手段来对付他。我可不管他是人是鬼，只要敢触动咱们的利益，我定叫他有来无回。今日若由着他换了院子，日后他必定会得寸进尺，提出更多非分要求。所以，必须在他刚有不好的苗头时，就将其扼杀在摇篮之中，永绝后患。”她那阴险狠辣的话语在狭小的车厢内久久回荡，眼神中透露出不顾一切的决绝之意。

潇如意微微点头，轻声应道：“母亲，女儿明白了。”

李姨娘话锋一转，提及道：“根据以往经验皇子们过生辰都会在宫里举办，这距离五皇子的生辰宴尚有一个多月时间，你那舞蹈练得怎样了？”

潇如意顿时自信满满，扬声道：“母亲放心，乐坊的师傅夸赞我颇具天赋，到了那日，我定会在宴会上大放异彩，为咱们潇府增光添彩，五皇子也定会被我的舞姿所倾倒。”

半个时辰的车程转瞬即逝，清脆的马蹄声戛然而止，马车稳稳地停在了清风观的大门前。李姨娘轻轻撩开帘子，向外张望了一下，随后对车夫说道：“你寻个地方停好马车，休息去吧。我与大小姐入观里上香，不知何时方能出来。”

车夫恭敬地回应：“是，夫人。”

李姨娘搭着车夫的胳膊，缓缓步下马车，潇如意则紧紧跟在其后。踏入道观，一位身着灰色道袍的小道童迎了上来，行礼道：“潇夫人安好，家师正在后院等候您。”

“有劳小师父带路了。”李姨娘说道。

穿过曲折的回廊，行至后院。李姨娘微微欠身，向孙道长行礼：“孙道长好。”

孙道长回礼后，问道：“潇夫人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李姨娘面色凝重，将潇湛醒来后性情大变之事，事无巨细地向孙道长娓娓道来。孙道长听完，轻抚寸许长的胡须，沉思片刻后道：“嗯，事出反常，必有妖异。这样吧，潇夫人，您看何时方便，我前去贵府一探究竟。”

“本月最后一天吧，那日老爷休沐在家。”言罢，李姨娘将一锭银子悄悄塞到道长手中，“那就有劳孙道长了。”

到了晚饭时分，众人依序就座。潇老爷端坐主位之上，身着华丽服饰，眉宇间尽显一家之主的威严。

闲聊几句后，潇如意突然开口道：“父亲，孙道长建议母亲祈福做满七日即可，可母亲心怀慈悲，执意要做满七七四十九日，为弟弟祈福。”

李姨娘夹了一块鱼肉放入女儿碗中，佯嗔道：“好了，莫要胡言，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我哪有胡说，本就是如此嘛。”潇如意撅着嘴，委屈巴巴地说道。

潇湛冷眼旁观这母女二人的表演，心中暗自冷哼。面上却依旧乖巧，说道：“多谢姨娘为湛儿祈福，姨娘辛苦了。”

潇老爷微微点头，道：“嗯，辛苦你了。”

“不辛苦，老爷。您莫要与臣妾这般客气，官场上的事务臣妾无力相助，能将府中的琐事处理妥当，不添乱子，便是对老爷最大的助力了。”李姨娘柔声道。

“嗯。”潇老爷颇为赞同。

此时，桌上一片祥和，众人皆默默用餐。忽然，潇老爷想起进门时所见，李姨娘屋中的小厮小六子正跪在长廊之下，心中不禁有些好奇，遂问李姨娘：“我见你那屋的小六子跪在长廊下，可是犯了什么过错？许久未曾见你如此严惩下人了。”

“没事，老爷。不过是些微小事，他胡言乱语，被我听到了，便罚他去长廊下跪思过，也好让他长点记性，日后莫要再敢信口开河。”李姨娘解释道。

桌上菜肴丰盛，香气扑鼻。“嗯，府中的下人犯了错，自当处罚。也唯有你心地仁慈，总觉得他们可怜，一些小错便不放在心上。”潇老爷说道。

潇如意却忍不住接话道：“父亲，母亲就是心善，事情根本不是小六子胡说八道，而是因为……”

未等潇如意说完，李姨娘便厉声呵斥：“食不言寝不语，平日是如何教导你的，此刻竟全抛诸脑后了。”

见此情形，潇湛心中已然明了。想必小六子是听闻了白日里他在胡同口救人之事，当时他与另一男子的举动太过惊世骇俗，小六子将此事告知了李姨娘。李姨娘知晓后，为显自己的贤良淑德，故意让小六子跪在父亲回府必经之路的长廊下，以引父亲生疑。如此一来，她既能博取名声，又能借他人之口，将他的所谓“伤风败俗”之举告知父亲。“哼，好一招借刀杀人，这李姨娘果真是心思深沉，这些年的阅历可不是白攒的。”潇湛心中暗自思忖，面上却不动声色，依旧优雅地用餐。

潇湛默默注视着对面母女的表演，心中料定，父亲定会召小六子进来，问清事情真相。

果不其然，潇老爷即刻吩咐贴身小厮小五子去将小六子带进来。

片刻之后，小六子战战兢兢地跟在小五子身后走进饭厅，瞧见潇老爷，赶忙哆哆嗦嗦地跪地，额头紧贴地面，不停地磕头求饶：“求老爷饶命，小的知错了，不该听信他人胡言，回来后还在背后妄议二少爷。”

潇老爷脸色阴沉，将筷子重重地拍在桌上，怒喝道：“你这般啰啰嗦嗦，到底发生何事？”

小六子浑身颤抖，声音发颤地说道：“小的今日下午出门采买时，在店里听到掌柜与旁人议论二少爷之事，小的便多听了几句。掌柜说今日晌午，二少爷与一名男子在街上搂搂抱抱，还趴在地上与那男子做了极为羞耻之事，掌柜还说咱们潇府的少爷竟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不知廉耻，理应浸猪笼。小的回来后，与其他小厮提及此事，不想被李姨娘听见，便罚小的到长廊下跪着了。还望老爷饶命，小的再也不敢议论主子是非了。”

听完小六子的陈述，潇老爷沉默良久。随后，他对李姨娘说道：“李姨娘，扣他半年月银，以作惩戒。”言罢，又拿起筷子，淡淡道：“都接着吃饭吧。”

李姨娘与众人皆对潇老爷的反应颇感意外，她看了一眼女儿，又瞧了瞧潇湛，随后默默低下头，继续吃着碗里的饭。

饭后，潇湛正欲回房，却被潇老爷身边的小厮唤进了书房。

刚踏入书房，便见潇老爷怒发冲冠，呵斥道：“你给我跪下！我堂堂知府的嫡子，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与别的男人行那不轨之事！”言罢，犹不解恨，拿起一方砚台朝潇湛砸去。

好在潇湛反应敏捷，侧身一闪，躲过了这一击。

李姨娘闻得动静，匆忙赶来，手中拿着丝绢，轻轻抚着潇老爷的胸口，劝道：“老爷，消消气，此事必定有误会，定是小六子在瞎说。”

“就是你这般宠溺他，才将他惯得这般不知礼义廉耻！”潇老爷怒道。

“哼！”潇老爷甩了甩衣袖，在太师椅上落座。

潇湛规规矩矩地跪地，目光坚定地望着李姨娘，一脸委屈地说道：“父亲，您也知晓我是潇府的嫡子，您怎能仅凭一个小厮的片面之词，便给儿子定下如此重罪？这岂不是有失公允？”

潇老爷身为堂堂四品官员，在家中向来一言九鼎，如今被自己的儿子这般质问，气得捂住胸口，咳嗽了好一阵，才缓过劲来，开口道：“既然你要讨个公道，那我便给你一个。说吧，究竟发生了何事，让你与别的男人在大街上做出那般不堪之事？”

潇湛挺直腰杆，缓缓说道：“今日晌午，我带着莲花、荷花前往太平街闲逛。逛累了之后，我们三人在一家面馆各吃了一碗面。吃饱出来时，瞧见面馆对面的胡同里围了一群人。我们心生好奇，便上前围观。我挤入人群，只见一名男子面色发紫，嘴唇更是青紫得厉害，躺在地上人事不省，周围众人皆在一旁看热闹。儿子想起之前与友人饮酒时，偶然得到一本外邦书籍，上面记载着面色或嘴唇发紫乃是心口有疾。于是，我便依照书中所述之法，为那男子进行胸口按压，并往他口中输气，以求救人一命。后来，那男子在我的一番施救之下，终于缓过劲来，面色也恢复了正常。儿子想，或许是我往男子口中输气之举被旁人瞧见，产生了误会，才有了小六子听到的那番说辞。不过，儿子并不后悔，毕竟佛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父亲若是不信，可唤莲花姐妹二人进来询问，便知儿子所言非虚。”

随后，莲花姐妹二人走进书房，将白日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述了一遍。潇老爷这才作罢，虽然心中疑惑自己的儿子何时学会了治病救人，但也未再多想，只当是潇湛与友人外出饮酒时，偶然从哪个狐朋狗友处得到了这本奇书。

“下去吧，自行前往祠堂罚跪一个时辰。”潇老爷说道。

几日后，潇府门前热闹非凡。原来，潇湛那日所救之人乃是镇上一富商之子，名叫姜宁。那日，姜宇亦是从面馆出来，行至胡同口时，突发心口不适，最终倒在了地上。幸得潇湛不顾世俗眼光，一番施救，才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如今身体康复，姜宇便携厚礼前来拜谢救命恩人。

姜宇衣着华贵，身后跟着一群小厮，手中捧着各式各样的珍贵礼品。潇老爷亲自出门相迎，脸上堆满了笑容。

姜宇见到潇老爷，赶忙行礼道：“潇大人，今日特来感谢令公子的救命之恩。”

潇老爷笑道：“姜公子客气了，犬子不过是做了他分内之事。”

“哼！”李姨娘再也按捺不住，索性不再伪装，拧着丝绢，气呼呼地离开了大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