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像斑驳的旧照片，回首都是泛黄的痕迹。

肖公子在母亲再婚后，选择了接受家族安排出国留学。

这一走，就是五年。

“3！2！1！上链接！”

“史无前例最低价，库存有限，先拍先得！”

“对，今天就发出，全部包邮！”

…

夜晚直播间女主播的声音非常洪亮，那股子兴奋劲儿，给人一种今天买不到就会错过一个亿的错觉。

雅蓝是王一博公司最有实力的主播，今晚年中大促，破底价，从晚上六点一直播到十二点。

老板愿意真金白银的贴钱搞活动，直播间里的人气空前绝后的高，毕竟薅羊毛这样的事情，谁都不愿意错过。

“是的，宝宝，拍一号链接，连夜发货。”

“好的，感谢星雨宝贝下单，记得到后台找客服领一份小礼品哦！”

…

女主播一头齐耳短发，妆容精致，对着镜头甜甜的微笑，声音更是让人如沐春风。

但对现场陷入沉睡中的人来说，这是噪音。

另一边摄像头带不到的舒适躺椅上，男人修长白皙的手指搭在眼皮，明亮的灯光穿透微开的指缝，隐约可见其眉心深深的褶皱。

经过的工作人员只瞧一眼，就能看出自家老板此刻究竟有多么的不耐烦。

王一博被吵醒了，起床气非常严重，因为他刚刚做了一个梦，梦见肖战向他道歉。

下面的剧情他期待已久，却偏偏在此刻戛然而止，尤其是裤子口袋里的手机也在火上浇油，连续震动个没完，怎能不恼怒？

没接，心情太差。

不睁眼，想看看能不能再度入睡，继续接着刚刚的剧情走。

只可惜错过的梦一去不复返，女主播的声音愈发高亢，手机也持续在骚扰……

生活，还真是样样都不顺心。

躺椅上的男人一身黑色，白色的板鞋踩在地面柔软的地毯上，脚后跟借力，让旋转躺椅时不时地左右转动。

半张脸藏于宽大的手掌下，只能看见冷白的皮肤和完美的下颚线，以及那…性感的、偶尔会滚动一下的喉结。

手机嗡嗡的震动会让皮肤犯痒，王一博忍了又忍，终于在对方锲而不舍地打来第三遍时，才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然后一脸戾气地站起来走出直播间，在外面燥热的连廊上接听来电。

“什么事？”声音冷淡，没有称谓。

玻璃封了一半的窗户，让盛夏燥热的空气迎面扑来。

三楼几乎和树木平齐，昏黄的路灯下蚊虫闻到了新鲜的血液结伴而来，萦绕在王一博的周围，让他烦躁的心情持续加重。

“我不是提前一个星期就告诉你了吗，战战回来了，今晚无论如何你都要给我回来吃饭，听见没？”

中年男人的声音非常不悦，但叫“战战”两个字的时候，却又有种说不出来的慈父情怀。

估计按照原计划，他曾预备生一个像肖战这样优秀的儿子。

只是很遗憾，他基因有限，除了一副好皮相之外，也没啥好东西能遗传给下一代。

五年了…

肖战，你终于愿意从闪闪发光的美利坚回来了吗？

王一博嗤笑出声，点了一根烟斜斜地咬在唇边，声音有点含糊地讲，“肖大少爷回国这样重要的事，你叫我这么个不识趣的人回去做什么？…为了添堵？”

星火随着海绵头被吮吸，燃烧得愈发明亮，又渐渐被积起的烟灰覆盖光芒。

砂石怎配与明珠相提并论？

除了自取其辱之外，没有其他作用。

他这样的人，连鲜花旁边的绿叶都比不上。

最起码，人家的生命是紧紧连在一起，吸收的是共同的养分，天生的亲密关系。

而自己…

从来入不了肖战的眼。

肖家人均高学历，无论是学识、修养，还是财力，都是顶尖水平。

在c市人眼中，能做肖战的弟弟，是自己这辈子的无上荣光。

“王一博！”

一句话惹怒了电话那头的人，气得声音都拔高了，“他是你哥，你回家吃个饭帮他接风洗尘是应该的！”

“王万利…”王一博顿了顿，轻轻吐出一口白烟，“你要当舔狗就非得带上我吗？我很忙的。”

声音平静的讲出让父亲难堪的话，他没有丝毫悔意。

亲生父子之间生分到直呼对方名字，这在王家，已经不是什么稀罕事。

不，现在或许应该叫江家。

王万利自从和江华姗结婚后，早忘了自己姓甚名谁，你让他改姓江，估计都是没有多少意见的。

没准，人家还会觉得万分荣幸。

当年为了这个女人一心要离婚，王万利不仅没有半分愧疚，还对母亲一脸真诚地求放过，然后用一句他们是“真爱”来作为出轨的理由，真是非常不要脸。

“好了好了，爸爸知道你辛苦，就吃个饭不会耽误你很长时间的。”

大约是这几年和儿子关系太紧张，王万利讲话的时候总是下意识的让着王一博。

可尽管是这样，也常常不会有好结果。

因为，王一博对王万利的厌恶根深蒂固。

别人说的没错，他确实不太正常。

宽容只给了肖战一人，至于出轨的狗男女，他认为都该浸猪笼。

这么多年王一博全是靠自己，从来没有伸手向王万利拿过一分钱，赚到钱后的第一时间不是买房买车，而是直接递上银行卡，单方面宣布断绝父子关系。

一张非常详细的表格扔到父亲脸上，按照自己出生时每一年的平均开销，用三倍价格偿还。

不过这样没什么作用，因为对于王万利这种农村出身的人来说，父子之间那就是传承，感情好不好的可以不谈，但天塌了他也得是王一博的爹。

户口本上清楚明白的写着，法律承认，是血脉相连的关系，这小子翻不了天。

不过最终王一博还是决定回去。

不是因为怕了王万利，主要是对方说肖战今天带了女朋友回来。

这句话像一根刺，直接卡在了王一博的喉咙深处，连咽口水都疼。

听闻对方和肖战一样是海归，华尔街走出来的精英人士，气质出众无可挑剔，家世也显赫。

用王万利的话来说，那就是什么锅配什么盖，郎才女貌，珠联璧合，天造地设的一对。

王一博仰头看了看头顶的月亮，清冷月光倾泻在他眼底，宛如蒙上一层如霜寒意。

行！他们都是精英，只有自己他妈的是废物！

喊肖战哥，那多高攀啊？

王一博再次遗憾刚刚那个没有完整的梦。

他喜欢的，是会对他道歉、低头的肖战。

王一博应该算是吃网络红利的第一波人，倒不是说他多么有远见，主要是他没学历，年纪小，性情也古怪，所以想挣钱，就只能自己跟一帮朋友瞎捉摸，走网络这样不要钱的无本买卖。

在三年前，搞直播，拍短视频还是非常冷门的事情，做自媒体就是天方夜谭的笑话。

但是现在，流量时代渐渐来临，Vv网络公司这样的前辈自然是稳居前排，不缺钱赚的。

只不过王一博并没有多少存款，赚得多，花得快，用来形容他的现状最为合适。

为了热度，为了在市场上卷，打价格战，一次次搞活动都是最低价。

要面子，穿名牌，住市中心繁华地带的大平层，开百万豪车…

眼瞧着是光鲜亮丽，但实际上，都他妈是贷款。

钱没有，派头十足。

其实他也知道，心里没底的人才会在乎这种表面功夫，好像这样就能让瞧不起他的人看见，王一博不去海外镀金，也同样可以在其他领域优秀。

没人知道他究竟想向谁证明，或许当事人自己都没有答案。

也不是没有，大约是……不想承认。

抬手看了眼腕表，他笑着说，“十分钟后到。”

讲完就结束了通话，不是手动挂断的，是泄愤般的砸在地上强制关机了。

王一博双手撑在铝合金扶手上，冷静了好一会儿后，才弯腰去捡起了那个被他迁怒的无辜iPhone。

原因无他，主要是“穷”，能省一笔是一笔。

好在手机质量不错，开机了还能用，只是屏幕裂开了，瞧着有点丑罢了。

晚七点…

王一博单手支撑着脑袋，车身慢悠悠地跟着车队往前挪动。

在c市这样的地方，堵车太过稀松平常，余光瞥了一眼导航上阶段性的红色，他听着手机铃声一遍又一遍播放，对王万利的催促无动于衷。

二十秒的绿灯轮到他刚好跳转成黄灯，脚下轻踩刹车，王一博眼神没有聚焦地盯着长达50秒的红灯倒计时，百无聊赖之下，纡尊降贵般地接通了王万利的电话。

“你怎么还没到？不是说十分钟的吗？这都半小时了。”

电话那头的男人显然火气非常旺盛，咬牙切齿地喊他王一博，问，“你他娘的是不是耍老子？”

一个人的车厢，怒火冲天的声音瞬间打破空间的寂静。

自从跟江华姗在一起之后，王万利其实已经很少会这样暴躁，也不会动不动就爆粗口。

平时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优越的皮相是很好的加分项，举止装一装，倒是瞧不出泥腿子出身胸无墨水的农村人模样。

“堵车。”

指尖摁了方向盘上的快捷键降低音量，王一博平静的声音不徐不疾，让对面的王万利一拳头打在棉花上，险些内伤。

“不着急，让他慢点开。”

这时那边传来一道善解人意的声音，即便多年未见，王一博也依旧记忆如昨般深刻熟悉。

搭在音量控制键上的指尖像是被什么东西蓦地蛰了一口，又麻又疼。

肖战…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虚伪了？

真让人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