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座山顶餐厅真的在山顶上。

坡很陡，王一博加足了油门往上冲，惊得肖战死死地抱住王一博的背，嘴里念叨着∶"停停停停停停停我们走上去好不好!"肖战往前探头一看，看到王一博在笑，顿感自己又被嘲讽了。

王一博没看他，目视着前方的陡坡，似乎准备加一下油冲上去。肖战觉得那坡度得有六十度了，刚想开口制止他，王一博波澜不惊的声音传来∶"别说话了，小心掉下去。"

真的到山顶的时候，肖战感觉浑身肌肉都绷得酸了，跳下车就打了王一博一下∶"年纪轻轻就是胆子大，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折腾"。王一博笑着过来揉了一把他的肩，说∶"让我看看，骨质疏松了吗?"

餐厅中间是一个水榭，桌面黑色大理石的材质，在炎热的天气里摸着很凉快。所有桌子都临着玻璃环水而坐，透着落地窗看下去，就是山上青翠欲滴的树木和不算太远的地方水天一色的海，肖战极目远眺似乎还能看见海边的一排椰子树。

他们坐下后点了主餐，王一博被菜单后面的饮料吸引了，英文写作smoothie，肖战手指戳到其中一个上，说∶"应该就是比较顺滑的冰沙吧，这个看上去很好喝。这是啥味道…热带混合水果味?"

王一博似乎心动，点了一杯，又说∶"冰沙会有冰渣吗?"

肖战笑了∶"你不喜欢冰渣?看上去不像啊。"

对面的人皱了一下眉，回答道∶"不觉得嚼起来很麻烦吗，还会划喉咙。"

肖战莫名得觉得王一博有一些很孩子气的一面，敲了下桌面，把菜单合起来笑着说∶"Smoothie没有冰渣的，放心。"

见他只给自己推荐，却没点上一杯，王一博抬了下下巴说∶"你点啊，今天我请你。"

肖战正在看远方的海，有些后悔自己没带相机出来，不过不带相机确实是一身轻松，没有负累。他思至此处，听到王一博说要请客，歪了一下头有点惊讶道∶"你请我吗?你还是小朋友，估计刚工作，别请'吧，哥哥有钱。"

王一博抬起手给肖战倒了一杯柠檬水，指尖划过玻璃杯，把它推了过来。肖战垂下眼一看，温水里掉颗柠檬籽。王一博听上去满不在乎∶"我赚得不少，你吃不穷我。"

上回猜了多少次，肖战都没猜出王一博的职业，这时候又燃起一点兴趣来，坐正了端详对面人。王一博也就这么让他看，看了半天，肖战只说∶"你的职业，应该离我的生活很远。"

说到这里，肖战眯着眼睛开始思考，他的习惯是这时候点根烟边抽边想，但是手去摸口袋的时候，他忽然发现，自己肺里并没有那种渴望尼古丁的焦灼感，便又把手抬起来了，转而端起了眼前的柠檬水。听见王一博问"为什么"，肖战浅浅地喝了口，回答道∶"我没有见过你这样的人。"

他以为王一博要追问"我是哪样的人?"但是王一博没有，他随意拨了一下因为戴着头盔而乱掉的头发，似乎并不准备追问。肖战莫名地就在心里问起了自己，王一博是哪样的人呢?

桀骜又天真，冷淡又温暖，自信到偏执又似乎永不会坠落。他对王一博的记忆是如此短暂而局促，甚至连对方是做什么的也不知道，但是好像越是空白的一个人站在你面前，你越有机会在他干净的眼里窥见内心。

也许他们就是两条平行线，天差地别，在各自的世界和维度里行走，如果不是旅行，这一辈子也不应该有交集。肖战想至此处，脑海里又浮现起张则柯说的那些话来。他们是一个大学一个专业的人，看上去理应是最亲近和一致的，其实何尝不是南辕北辙呢?只是人跟人被根据专业、家庭、生长环境划分部类，被困住了而已。

那首车子飞驰时合着满眼模糊的翠绿轻轻响着的《Last flowers》，在这一刹那让肖战失了一下神。

王一博打了个响指把神游的肖战叫回来，笑意里带着些调侃∶"那么难猜啊?"

主餐这时候正好上了，肖战拿起叉子，坦坦荡荡地说∶"不猜了!吃饭!"

那杯Smoothie的确很好喝，肖战顺了根吸管，从王一博杯子里偷了两口，临走的时候还发誓下次看到一定要点一杯。热带水果味…是清甜呵爽的，像整个潮湿的热带最清新的部分瞬里啪啦地在舌尖上炸开，一口饮尽夏天。

下山的路借着重力，王一博倒是收着油走，不再那么放肆。他们决定去刚刚看到的那片海边吹会儿风，虽然美奈的海没有那种碧蓝的颜色，跟天融着像是泛着点灰，但也正是如此，海边人很少，买一杯冰咖啡，在阳伞下的躺椅上躺多久都可以。

肖战好像是早晨还没睡够，迷糊间又打起盹儿来，也不知道这个盹儿打了多久，醒来之后肖战看到天光还是亮的，王一博靠在他旁边的躺椅上睡着了，他脑后长过脖子的发尾平时看着乖戾，这会儿倒是很温顺地垂着，仿佛失去了攻击力。

海风很大，但是温度适宜，怎么吹怎么舒服。这会儿太阳也不大，有两个小孩在旁边玩，一对夫妻并着肩在沙滩上走，妻子穿着的碎花长裙被风吹得扬了起来，这会儿她正在告诫两个孩子别往远处跑。

除了须臾的喧闹，周围很安静，肖战蜷在自己的躺椅上，一会儿伸出手在沙滩上拨弄沙子，一会儿看看睡着的王一博，忽然像是时间里开出一道缝隙，让他轻松钻过，被压得沉甸甸的整颗心都松弛下来。

王一博不一会儿就醒了，他揉了揉眼睛问肖战几点了。肖战抬手看了一眼，才三点四十五。

他们俩又静默无声地躺了一会儿，然后看着对方笑了。

王一博侧过头来问∶"你笑什么?"

肖战不回答他，反问道∶"你笑什么?"

王一博伸了个懒腰，浑身舒服得像刚刚不是睡了一觉，而是做了一场马杀鸡，他抬头看看还大亮着的天光，说∶"今天好长啊，感觉都过不完似的，时间静止了。"

他转过头去看肖战，那人笑眯眯的。王一博觉得那个笑看了很舒心，似乎没用任何一丝气力去维持，既没有礼貌也没有必须，只有发自内心的惬意，这样的肖战有点儿像猫，像弄堂门口的大花猫，它心情好了就来蹭你两下，心情不好，你投食山珍海味它也照样懒得理你。

们站起身来，准备沿着海边走走。肖战起身的瞬间，被沙滩裤口袋里的糖棒戳了一下，这才想起来棒棒糖的包装和棒一直没丢，于是他准备慢慢地走到不远处的垃圾桶丢掉。

王一博站在原地等他，方才还乖顺的头发这时候被海风吹得前后翻飞。不知道为什么，肖战回过头去看他的时候，感觉王一博非常坚定--即使只是在等他丢垃圾这么简单的事，都会让人产生错觉，仿佛只要是同他一块儿，无论什么时候回头，王一博都不会轻易走掉。

肖战想了想，摸了一下口袋，把那包苦烟也一道丢进了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