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椰子肉是不是有助眠的功效，肖战这一夜睡得很好。他没有梦到林菁，也没有梦到和林菁名字长相都很像的凌晴，也没有梦到莉莉，只有他自己，捧了一只椰子坐在海滩的阳伞下喝，王一博是旁边推着小车卖椰子的老板，肖战喝完了后，王一博对他伸出手说，来，我帮你开。

手机上的时间将将指向十点，肖战翻身起来收拾东西，他和王一博约好吃个午饭随意逛逛，中午就去大功。

王一博还摩托的地方就是那天卖烟给肖战的小卖铺，老板居然还记得他，热情地邀请他们在自己家开的海鲜店吃午饭。他们也确实无处可去，美奈景点稀少，小镇只有一条主干道，开出去就是渔村和沿海公路，沿海公路他们还反复压了两回。

正午的海是碧蓝的，风很和煦，老板在海边架了蓝绿色的阳伞，又给他们收拾出一张桌子来，这会儿没什么人，放眼望去仿佛整条海岸线上只有他们两个。

"你应该去做吃播。"肖战吃饭慢条斯理的，边吃边点评王一博。接到对方一个疑惑的眼神，肖战指了指面前的一堆海鲜壳儿，说∶"看你吃饭特别香，我今天本来一点胃口也没有，你看。"

王一博正在仔细地吃一只蟹，眉毛蹙起的样子十分专注，听了这话，抬起头来，看着肖战说∶"那你再吃一点，你吃太少了。"

"吃不下了…我要留点肚子去买法棍三明治。"肖战还在看他，他觉得认真剥蟹的王一博特别像一个科学家。

T 埔h/∶污尬7 三存亦7扫市·"咋海唑人田 n止T世L人田 丽?"

肖战摘了手套洗了手，这会儿在翻相机里的照片，理直气壮道∶"没有面包我真的不行，而且他们这里法棍做得很地道的，你也试试嘛。"

也许是重庆话习惯性的尾音上扬，伴随着讲话人的心情而被传递出了不一样的意味。王一博抬起手把冰可乐一饮而尽，喉结一下下上下翻滚，半晌才说∶"行啊。"

结果三明治还没吃完，去大功的车就来了。

肖战把剩下半个包起来揣进塑料袋里，而王一博一手提着行李，一手把剩下的三明治塞进嘴巴里。他本来就有点脸颊肉，这会儿腮帮子鼓起来，活像一只过冬的花栗鼠。肖战把行李塞好，转过身来对上这只花栗鼠圆圆的眼睛，"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王一博眼睛瞪得更大了，眉毛也皱起来。

肖战不理他，伸手揉了一下他的头发，说∶"小朋友。"

大功是个海拔高一些的城市，在普遍炎热的热带国家，很难得的拥有清爽的秋风，一路上肖战拍了不少田野和山林的照片，郁郁葱葱的原野之上，天空看着很低，低得像是抬手就能掬起一捧蓝色，就能把大团蜷曲着的白云揪下来一块。

天好蓝啊。"肖战在喃喃自语，王一博在他身后静静地看景色，不发一言。肖战想，王一博应当是一个艺术天分非凡的人。

大学时候，教授曾夸过肖战的天赋，是对万物的共情能力，"伤春悲秋"本身是一种美的延伸-一是"看山不是山"。但是肖战觉得王一博不一样，他纯粹无畏，他理所当然，也许山野在他面前就是山野，天空就是天空，云朵就是云朵，这是更高的境界-一"看山就是山。"

肖战忽然很想知道，在王一博眼中，自己是怎样的，是否也是一个伤痕累累、满身负重的成年人?

他正胡思乱想的时候，王一博指了一朵缓缓流动的云，说∶"看，像不像一只狗?"

肖战看了半天，看那朵云短小的四肢和肥胖的躯体，凝眉道∶"那不是猪吗?"

王一博有点惊讶地歪了一下头，似乎是有些不解∶"为什么是猪呢?"

大功比他们想象得还要冷，肖战没有订酒店，好在这里虽然也算旅游城市，但没有热门到房间爆满，肖战拖着行李直接在王一博订的酒店开了个单间，两人正巧门对门。这酒店干净漂亮，更接近于国际标准一-哪儿看着都跟普通酒店一样，看不出是越南的、泰国的还是中国的。

肖战决定去买件外套。这时候已经日近黄昏了，但是今天大功天气不算好，阴沉沉的，只能看见日光黯淡下去，并不能看到太阳的踪迹。当王一博捏着房卡从对门房间走出来的时候，肖战忽然觉得很开心-—好像他们是一块儿的。

王一博这会儿穿了件薄外套，见肖战还是一件短袖衬衫罩在T恤外面，皱了皱眉说∶"你等一下，我借你件。"他翻出来一件略厚一些的棉质帽衫，不知道是穿过还是没穿过，肖战把拉链拉到下巴的时候，清晰地闻到一股洗衣液的清香。

那种香气太过好闻，清冽且没有攻击性，入了鼻间却又无处不在。

外面风有些大，很冷。他们跟着地图往市中心的商场走，天色翻起灰白，逐渐暗了下去，肖战罩着件夕套，倒是觉得凉爽适宜，他把手揣在口袋里，侧过脸去问王一博∶"晚上想吃什么?"

王一博顿时生出些恍惚来，很明显地愣了一下。

如果说越南永远在夏天，那么大功就是嵌在夏天里的秋天。城市比美奈大很多，道路笔直干净，游人不算很多，这时候天黑了，他们走在昏黄的路灯下，像极了一对出来散步的小情侣。在王一博有限但是精彩的人生阅历里，从未有过这样的时刻。

他记忆里的吃饭，是深夜时分，乐队演出完后，他们带着三分酒意，拎着沉重的乐器走去吃烧烤，在夜色里吹着啤酒胡侃。更加接近普通人一些的，是大一还没休学的时候，他往排练室走，路上碰到刚下选修课的室友，再被人拎着一块儿去食堂。再往前数，高中的时候，平日里寄宿吃的是统一的菜品，父母工作很忙，周末也不一定能一块儿吃饭。

没人问过他晚上想吃什么，即便知道肖战不过是在问他晚上去哪里吃饭，可这话听着十足得像"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肖战拿胳膊肘撞了他一下，笑了起来∶"发什么呆?"

一博摇了摇头，他穿了件单薄的黑色防晒服，被风从下摆钻进去，吹得鼓了起来，他这时候正压了压里面的空气，把没眼力见儿的风赶跑。肖战见了，眉毛微微皱了一下∶"你冷不冷，你穿这件吧，你那件太薄了。"

那人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淡淡的∶"我不怕冷。"

肖战轻轻"啧"了一下，王一博不怕迷路，不怕在沙地翻车，在异国的公路上也敢飙车，这会儿又说自己不怕冷，肖战忍不住道∶"好了好了，知道了，你好像什么都不怕。"

没想到王一博缓下脚步，轻声回答道∶"怕黑。"

没想到他真的会回答，肖战吃了一惊，眼睛瞪大了一下，似乎是有些不可思议∶"怕黑?多黑算黑?"这是什么幼儿园小朋友的思路。

这时候他们步行到了在点评网站上找到了一家高星餐厅，话题暂时中止，他们按着评价点了一只烤鸡和一个本地火锅，烤鸡肉质鲜嫩，味道不错，只是肖战实在是受不了不论是锅里还是烤鸡上都是各种奇怪的叶子，吃着像草药一般，有着奇异的清香。

王一博又显示出他什么都不怕的一面来，看着肖战尝了一口，五官都皱在一起，他嚼着叶子眉毛都不带皱一下。

同样是男人，王一博这种无所畏惧的态度让肖战不服气起来，他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桃子汽水，冲淡了嘴巴里的苦涩，又重新问道∶"你为什么怕黑?看上去不像啊。"

王一博正在耐心十足地切那只烤鸡，很坦荡地回答道∶"就是怕黑，睡觉要开灯，或者摸着别人才能睡。还怕虫子，可是这里虫子好多，那天仙女溪就有。'

难得听他一口气说这么多，肖战慢慢地消化了一下，回想起那天仙女溪他坐在石头上休息，怪不得王一博老半天都不肯一同坐下，原来是怕石头上有虫子。

想到这里，肖战不禁莞尔∶"你把弱点都告诉我了，以后不是任我威胁?"

王一博笑了起来，肖战发现他那张冷峻的脸一旦有了笑意，比平日里笑容满面的人还要能融化冰雪，他听见王一博说∶"那你有什么弱点，要不来交换一下?"

火锅咕咚咕咚地煮沸了，两人之间隔起一道白雾，肖战抬起眼看对面人，感觉多了几分虚幻。

有什么弱点呢?肖战从小就是个成绩中上的孩子，没因为考试挨过打，性格顽皮一些但是邻居老师同学都很喜欢他，体育成绩不算好但也许是腿长，还能说得上是中等，不怕黑不怕鬼不怕虫子，去游乐园也是什么都敢玩，上大学的时候各个组织都混得顺风顺水，摄影大赛拿了金奖，工作室起步难但是赚得真不少…

弱点是什么呢?肖战忽然想起行李箱夹层里那些过期的药。

空气一下子安静下来，肖战拿着公筷去搅了搅煮沸的火锅，他和王一博之间的那层蒸腾的水汽便散去了一些，过了一会儿，王一博听见他说。

"弱点是，不会谈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