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铁撞上冻石的脆响惊起夜枭。贺东璟死死攥住缰绳,感觉徐刻的佩刀正随着马背颠簸不断磕碰自己后腰。
徐刻滚烫的额头贴着他后颈,呵出的白气里带着血腥味。
南歌三个时辰前还让他带贺东璟跑到山海关去找北二军的,原本估摸着最快也就一天,没想到这才没过多久,他们就到边境边上了。
贺东璟看起来跟没事人一样,空着肚子就跑死了一匹马,虽然来之前徐刻和他吃饱喝足了,但他自己这马还没跑晕自己先晕了。
徐刻哪敢停,正想继续赶路,没想到贺东璟比他还兴奋,不给他休息一刻钟扛上他就继续赶路了。
徐刻一路上被颠得快吐了,喉咙像被风撕裂开一般,眼睛都不想睁开了。
“偏了……”徐刻的声音混在风里,“往……北斗……”
贺东璟夹紧马腹左转,积雪飞溅如瀑,远处传来狼群应和般的呼哨声,他不用回头都知道追兵的火把正在逼近,那些鞑靼游骑已经缀了他们整整两个时辰。
“还有多久……”他侧头避开横抽过来的松枝。
徐刻垂在他腰间的右手动了动,三根手指扣住他皮带:“二十里……换马……”
胯下战马突然悲鸣着跪倒,贺东璟抱着徐刻滚进雪堆,折断的前蹄溅起血珠,在暗光下凝成冰晶,他硌了一下徐刻的佩剑,摩擦传来金属相击的轻响。
“背……我……”徐刻的指甲掐进他肩胛。
当第二匹抢来的战马口吐白沫时,贺东璟的皮靴已经冻在脚蹬上,徐刻突然剧烈咳嗽,喷在他耳后的血沫子瞬间结冰:“看……烽燧……”
三点火光刺破夜幕,在山脊线上连成笔直的狼烟,贺东璟感觉心脏快要撞破肋骨,那是山海关的戍楼在警告敌袭。
“令牌……”徐刻的右手无力地拍打他胸口,“吊桥……铁索……”
追兵的箭簇擦着耳际飞过,贺东璟突然压着徐刻伏在马背上。战马冲下山坡的瞬间,他看见徐刻苍白的脸,他的瞳孔正在涣散,却仍用食指在他掌心迅速画着图案。
是皇城司令牌的纹样。
“若是……守军发箭……”徐刻喘息道,“举……过顶……”
他怀里的令牌不像是萧北歌亲赐的,更像是南歌顺手拿的,不过……他觉得萧北歌就算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毕竟他家主子这种事其实没少干,所以萧北歌应该不介意。
南歌现在把令牌直接扔给了他,果然派上了用场。
贺东璟听到后反手抓住徐刻手腕按在令牌上,徐刻深深吐了口气,口里的血腥味还是没被吐掉。
“徐大人别睡啊!”他嘶吼着撞开又一根横木。
徐刻低笑震得他后背发麻:“你们温家狗都是吃什么长的……跑那么快……”
贺东璟没回话,继续往前赶着路,等他背着徐刻撞开最后一道荆棘丛时,山海关的箭楼正响起三更梆子。追兵的狼牙箭擦着他耳畔掠过,钉在城门包铁皮上迸出火星。
“吊桥……卯时……”徐刻的喉音混着血沫。
贺东璟一个急转避开滚石,靴底在结冰的护城河面打滑徐刻的佩刀脱手飞出,当啷一声砸在正在升起的吊桥上。
“北二军的孙子们!”贺东璟突然扯着嗓子学起了关边的京腔,“睁眼瞧瞧爷爷的腰牌!”
七八支弩箭应声钉在他脚前,徐刻的指甲突然抠进他锁骨:“蠢货……举高……”
青铜令牌甩出的弧线割裂夜色,盘龙纹在火光中泛起血芒,城头传来惊疑的骚动,绞盘声戛然而止,贺东璟趁机扑到吊桥边缘,将令牌卡进铁索齿轮,
“接着叫……”徐刻的吐息喷在他后颈,“骂……主子,骂他是南家余孽……”
“骂谁?”贺东璟一头雾水,然后被徐刻用手肘顶了一下:“叫你骂就骂,死不了……”
贺东璟梗着脖子吼出第一声就破了音:“南歌就是个南蛮野种!南家的余孽也配封后!他他娘的就是个废物……”
城垛后传来酒坛碎裂的脆响,光头守将探出半张涨红的脸:“操你祖宗!哪个裤裆没拴紧……”骂声突然噎住,绞盘间卡住的金令映着火光,龙睛处镶的猫眼石正幽幽发亮。
“继续骂……”徐刻有气无力道:“骂到他们全部冲出来揍你就差不多了……他们不认得你也不认得我,但肯定认得住令牌……”
贺东璟的骂声在城墙上撞出回音,一支鸣镝箭擦着他头皮飞过,箭杆上系着的红绸带在夜色里猎猎作响。
“南蛮子生儿子没屁眼!”贺东璟豁出去了,喉咙里泛着血味,“他娘的睡觉都抱着绣春刀!”
吊桥突然剧烈震颤,铁索绞动声里混着守将的咆哮:“给老子留活口!”
十二张神臂弩同时探出箭垛,贺东璟感觉后背汗毛倒竖,这些弩箭能贯穿三重铁甲。
徐刻突然叫道:“解……腰牌……”
贺东璟单手扯开束腰的皮带,徐刻的手指勾住玉扣猛地一拽,暗格里滚出枚拇指大的金印,正砸在吊桥铁索上迸出火星。
“山河永固……”城头守将的咒骂戛然而止,火光映出金印底部的篆文,那是萧北歌登基时赐给北二军的暗印,见印如见天子。
吊桥轰然落地的瞬间,追兵的重箭泼雨般袭来,贺东璟拖着徐刻滚进城门洞,后背撞上闸机时才发现插着三支断箭,徐刻的右手突然暴起,攥住赶来查验的士卒腕子:“王参将……南将军他……”
徐刻话还没说出口,整个人就昏了过去,士卒脸色骤变,时隔两年他又一次听到了这个名字。
“来人!带这人回屋!叫军医看着!”
徐刻被两人粗汉子前后抬走,像抬尸体一样起来。
贺东璟刚要松劲,三柄陌刀突然架上脖颈,守军盯着他内衬的鞑靼纹样,刀刃压出血线:“这探子如何处置?”
“他……”徐刻在担架上艰难回了个头,他这声音也只有他自己能听见了。
“我是你亲爹!”贺东璟已经不要面子了,大喊道,“老子是南将军的人!他说我一天之内过不来他就要喂我吃狗粪!”
满场死寂中,城楼传来炸雷般的狂笑,王焕之拎着酒坛踱下台阶,笑道:“南总兵这套路还是没变……”
追兵的箭雨叮叮当当砸在千斤闸上,王焕之踹了脚贺东璟:“你这小子,你骂总兵那些话……”他突然压低声音,“骂得好。”
徐刻咳着血沫笑出声,贺东璟瘫在雪地里,看着军医往徐刻伤口倒烧刀子,关口的寒风卷着碎雪灌进城门,他摸到怀里半块硬如铁石的馍馍,突然想起南歌似笑非笑的眼睛。
这命算是卖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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