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砖沁出的水珠沿着壁画流淌,将婴孩襁褓染成绀青色。谢惊澜的指尖悬在绣娘耳畔,那枚青铜错金耳珰正在手电筒冷光里泛着幽泽——与昨夜沈弃疾腰间带钩的纹样,分明出自同一块范模。
"哥的呼吸抖了。"沈弃疾的唇几乎贴上他后颈,说话时震碎壁画剥落的金粉,"像不像母亲绣双面异色绣时,劈针刺破绢帛的声响?"
地宫阴湿的寒气凝成白雾,缠绕在两人交错的衣摆间。谢惊澜握紧的修复刀忽然发烫,刀鞘上浮出暗红血丝,细看竟是缂丝般交织的朱砂纹。沈弃疾低笑着用带钩叩击壁画,青铜与青砖相撞的颤音里,绣娘手中的劈针突然开始游走。
墨迹在霉斑中复活。谢惊澜看见母亲的侧脸从壁画里凸出来,银针穿过二十年光阴,正刺向他左胸第三根肋骨——那是苏绣世家的男子佩戴香囊的位置。
"别动。"沈弃疾突然握住他执刀的手。年轻人掌心朱砂印渗出血珠,沿着修复刀的血槽蜿蜒而下,刀身错金纹竟与壁画上的针脚渐渐重合。"哥没发现吗?"他的犬齿轻轻啮咬谢惊澜的耳骨,"这地宫本就是幅双面绣。"
手电筒光晕倏忽摇曳。壁画背面传来裂帛之声,谢惊澜的刀尖挑开斑驳的石灰层,背面竟藏着另一幅火浣布绣品。焦黑的织物上,两个婴孩被劈针绣线缠成茧形,脐带末端系着染血的田黄私印。
沈弃疾的指尖抚过火浣布焦痕:"父亲教过你接笔绝技,可曾教你怎么修补被换掉的人生?"他突然扯开谢惊澜的立领盘扣,田黄印在锁骨投下青紫暗影,"比如这颗印...本该烙在谁的血肉里?"
地宫深处传来机杼声。谢惊澜后背撞上织机残骸,经线早已朽烂,纬线上却悬满带血的蚕茧。沈弃疾拾起半枚茧壳,对着光显出内壁刻字——"丙子年腊月十七,换嗣"。
正是他的生辰。
"真可怜。"沈弃疾将茧壳扣在他心口,"哥哥当了二十年的经线,却不知自己才是被替换的纬线。"织机突然震颤,腐朽的综框砸落下来,扬起带着腥甜的尘埃。谢惊澜在纷飞的蚕沙中望见沈弃疾后背浮现暗纹,那是用失传的锁绣法刺入皮肉的家徽。
警报器的嗡鸣穿透地层。谢惊澜翻身将沈弃疾压在织机上,纬线应声而断,数百枚蚕茧坠地迸裂。朱砂色的幼虫从茧中涌出,在满地血水里拼出八卦方位。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谋划的?"谢惊澜的刀尖抵住他咽喉。
沈弃疾笑着解开衬衫。腰间旧伤疤盘错如纬线,最新那道刀伤正渗出与壁画婴孩脐带相同的绀青色血液:"从发现哥的睫毛和母亲一样,会在火光里投下金丝般的影子开始。"
地宫突然剧烈震颤。壁画上的劈针绣线根根崩断,火浣布背后的《荷凫图》残片飘落。谢惊澜接住的刹那,残片上的焦痕突然复活,火舌沿着指尖窜上袖口。沈弃疾抄起煮茧池舀水的铜盆扣在他臂上,蒸汽腾起时,焦痕竟在皮肤上显出血缘谱系图。
"烫吗?"沈弃疾舔去他腕间水泡,"母亲被火烧的时候..."他的声音突然浸入水底般模糊,"也是这样护住怀里的孩子。"
暗河在织机下涌动。谢惊澜扯开沈弃疾的衬衫下摆,青铜带钩坠入水中,露出腰间完整的田黄印胎记——与他胸前私印严丝合缝。二十年来修复过无数古画的双手,此刻竟拼不起碎裂的身世拼图。
"哥的这里,"沈弃疾的掌心贴住他剧烈起伏的后背,"有和我一样的蚕形胎记。"他的指甲划破月白大襟衫,冰凉指尖沿着脊椎凹陷游走,"在火场被换出去的孩子,肌肤会烙下永生的火痕..."
地宫顶壁突然剥落,藏书楼的古籍残页雪片般飘下。谢惊澜在《绛云楼残卷》的灰烬里看见自己倒影——后背浮现的锁绣家徽,正与沈弃疾伤疤上的纹样咬合成完整八卦。
沈弃疾咬破舌尖,将血抹在谢惊澜颤抖的唇上:"尝到了吗?我们连血里的沉水香都是一样的。"
远处传来婴儿啼哭,这次近得仿佛就在耳畔。谢惊澜的修复刀突然吸附在沈弃疾胸口,刀鞘朱砂纹化作血线,将两人手腕缠成经纬。织机残骸轰然倒塌,扬尘中浮现出母亲未完成的《荷凫图》全貌——双面异色的莲叶下,藏着两个交缠的襁褓。
沈弃疾在血线缠绕中仰起头,喉结擦过谢惊澜染血的唇角:"现在哥该明白了..."他的喘息带着蛊惑的颤音,"我们才是...最完美的双面绣。"
地宫陷入黑暗前,谢惊澜看见自己的倒影长出沈弃疾的泪痣。最后一缕光熄灭时,有人在他后颈刺入冰凉的针——正是母亲坠入火海时,手中那枚未完成的劈针绣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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