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在青铜鉴表面敲出细密的涟漪。

谢惊澜跪在谢氏祠堂的青砖地上，指尖抚过鉴身错金纹路。那些扭曲的云雷纹里沁着暗红血丝，像是二十年前那场火在青铜里凝固的残影。供桌上的长明灯突然摇曳，将他的影子投在列祖列宗的牌位上，恍如一条游动的蠹虫。

"哥又在修这晦气东西。"沈弃疾的声音裹着雨气从门槛漫进来。他赤脚踩过积水的天井，裤脚沾着朱砂色的泥浆，腰间青铜带钩与祠堂铜锁碰撞出清越的响。

谢惊澜的修复刀停在"丙子"铭文上方："出去。"

"父亲临终前说过吧？"沈弃疾的指尖掠过供桌边缘，"这尊鉴要用至亲血沁养。"他突然抓起谢惊澜的手按在鉴沿，锋利的铜锈割破虎口，"比如...这样？"

血珠坠入云雷纹的刹那，青铜鉴发出嗡鸣。错金纹路如活蛇游走，将两人的影子绞成麻花状。供桌上的牌位突然倾倒，"谢怀瑾"的灵牌正正砸在血泊里，裂纹中渗出黑色丝絮。

"看啊哥，"沈弃疾的笑声混着雨声，"父亲在说话呢。"

谢惊澜的瞳孔骤然收缩。那些黑色丝絮在空中拼出父亲临终前的场景——枯槁的手指抠进棺木，喉间涌出的不是鲜血，而是裹着朱砂的蚕丝。记忆中的灵堂白幡突然染上绯色，他这才看清幡角绣着双面异色荷凫图。

沈弃疾的犬齿突然咬上他渗血的手腕："哥的血...果然更甜些。"舌尖卷走血珠时，祠堂梁柱传来裂帛之声。整面《先祖行乐图》的缂丝突然崩断，丝线垂落如血瀑，露出夹层里泛黄的家谱。

谢惊澜的修复刀划开缂丝夹层。霉变的宣纸簌簌落下，家谱"丙子年"的记载处赫然留着虫蛀的八卦图形。沈弃疾沾着血在蛀洞上画符，朱砂突然燃烧，将纸页烧出两个襁褓状的空洞。

"这才是真正的换嗣契约。"沈弃疾的呼吸喷在他耳后，"用劈针绣法刺在蚕神像背后的..."

惊雷劈中天井里的银杏树。燃烧的树影透过格子窗，在家谱上投出扭曲的图案。谢惊澜看见两个绣娘的身影在火光中浮现，她们手中的脐带缠住青铜鉴，将婴儿的血涂在错金纹路里。

"哥的后背..."沈弃疾的指尖挑开他的衬衫纽扣，"锁绣家徽的位置，是不是开始疼了？"

祠堂的地砖突然塌陷。青铜鉴坠入地穴的刹那，谢惊澜看清鉴底刻着的不是谢氏徽记，而是双生子祭的星象图。沈弃疾抓着他的手腕跃入地穴，坠落的牌位砸在背上，发出骨骼碎裂的闷响。

地穴深处弥漫着煮茧池的腥甜。三百盏长明灯无风自燃，照出壁上密密麻麻的蚕神浮雕。谢惊澜的修复刀插进石缝，刀身映出浮雕的诡异变化——那些蚕神的面容，正逐渐变成两位绣娘的脸。

"她们在看着呢。"沈弃疾的唇贴上他渗血的耳垂，"用劈针绣法把魂魄缝进石壁的..."

谢惊澜的指尖触到浮雕的裂缝。湿润的触感从石壁渗出，竟是混着朱砂的乳汁。浮雕突然开裂，涌出无数蚕茧，每个茧衣内层都刺着"弑父"的虫蛀孔洞。沈弃疾拾起茧片按在他心口："哥要不要猜猜，这些蚕...喂的是谁的血？"

地穴开始震颤。长明灯接连爆裂，飞溅的灯油在空中凝成火浣布的形状。谢惊澜在火光中看见母亲的脸——她的瞳孔里映出两个婴儿，一个襁褓绣着云雷纹，另一个缠着劈针绣线。

"当年换走的..."沈弃疾突然将修复刀刺入自己心口，"是这个吧？"刀身抽出的刹那，带出的不是鲜血，而是缠绕着金丝的脐带残片。

青铜鉴的嗡鸣达到顶点。谢惊澜的后背传来撕裂般的疼痛，锁绣家徽刺破皮肤，金线游向沈弃疾胸前的伤口。两人的血在地穴中汇成八卦阵图，阵眼处缓缓升起一尊蚕神像——神像手中捧着的不是蚕茧，而是两枚染血的田黄私印。

雷声穿透地层。谢惊澜在剧痛中看清神像底座的字迹："双生子祭，以血饲蚕"。沈弃疾的笑声混着血沫："现在哥明白了？我们才是...被献祭的蚕。"

地穴轰然坍塌的瞬间，谢惊澜抓住沈弃疾的手腕。坠落的长明灯将蚕茧点燃，火光中浮现出完整的换嗣契约——两位绣娘用劈针绣法将婴儿命格缝进彼此血脉，脐带末端系着谢氏的青铜带钩与田黄私印。

暴雨灌入地穴。谢惊澜在灭顶的水幕中听见婴儿啼哭，那声音与二十年前的火场悲鸣重叠。沈弃疾的唇贴上他冰凉的额头："别怕...这次我们一起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