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陆沉舟如约来到顾清寒的办公室。他敲了敲门。

“请进。”

推开门，顾清寒正坐在书桌前，手中拿着一本书，目光专注。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他清冷的轮廓。他的睫毛很长，在眼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整个人仿佛笼罩在一层柔和的光晕中。

陆沉舟看得有些出神，直到顾清寒抬起头，他才回过神来。

“顾教授，我来请教问题。”他笑着说道，语气轻松自然。

顾清寒点了点头：“坐吧，哪里不明白？”

陆沉舟从包里拿出一本《红楼梦》，翻开其中一页，指着一段文字问道：“这里说‘假作真时真亦假’，我不太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顾清寒接过书，目光扫过那段文字，解释道：“这句话是曹雪芹对人生虚幻的感慨，意思呢是说，当虚假的东西被当作真实时，真实的东西反而显得虚假了。”

陆沉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那顾教授，您觉得人生是真实的，还是虚幻的？”

顾清寒眉间跳动，似乎没想到他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他回答道：“那得看我们怎么看待了，人生既有真实，也有虚幻。”

陆沉舟笑了笑，目光灼灼地看着他：“顾教授，您说话真有意思。”

顾清寒避开他的目光，淡淡说道：“如果你没有其他问题，可以回去了。”

陆沉舟却不肯走，依旧坐在那里，笑着说道：“顾教授，您平时除了看书，还有什么爱好吗？”

“睡觉。”顾清寒简短回答。

是的，顾教授是个懒人，平常没事就爱躺床上睡觉耍手机。

“那您周末有空吗？我知道一家很不错的咖啡馆，环境安静，适合看书。”陆沉舟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期待。

顾清寒皱了皱眉，语气冷淡：“抱歉，我没空。”

是真没空，我小说还没看完嘞。顾清寒心想

顾教授全然没有想起周末的联谊，事实上他周末的联谊也没去成。到时林墨大了好几个电话他才接，因为他在睡觉。

陆沉舟却不气馁，依旧笑着说道：“那下次吧，等您有空的时候。”

顾清寒没有再回应，只是低头继续看书。陆沉舟见状，也不再打扰，起身告辞。

走出办公室，陆沉舟的嘴角依旧挂着笑意。他抬头看了看天空，阳光明媚，微风拂面，仿佛连空气都变得清新起来。

“顾清寒……”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夜晚，顾清寒站在书房的窗前，手中端着一杯热茶。月光洒在他的身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的目光透过窗户，望向远处的夜空，思绪却不知飘向了何处。

陆沉舟，不过几天而已，他的出现却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了一圈圈涟漪。

顾清寒不觉得这是好事，他隐隐感到，自己的生活正在发生某种微妙的变化。

他轻轻叹了口气指腹在眉间揉搓，将茶杯放在桌上，转身走向书桌。桌上摊开着一本《红楼梦》，书页间夹着一张泛黄的书签，上面写着一行小字：“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

文学院三楼的走廊静悄悄的，午后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将木质地板映出一片温暖的金黄。顾清寒站在窗前，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窗框上的一道细纹。这是他每天午休时的习惯——在窗前站一会儿，看着楼下学生们匆匆走过的身影。

"咚咚咚"——敲门声打破了这份宁静。

"请进。"顾清寒转身时，已经恢复了平日里那副清冷的表情。

门被推开，陆沉舟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今天穿了件深蓝色的卫衣，衬得肤色更加健康。额前的碎发似乎刚被汗水打湿，还带着运动后的朝气。

"顾教授，我没迟到吧？"陆沉舟咧嘴一笑，露出两颗标志性的虎牙。

顾清寒看了眼腕表："刚好两点。"他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椅子，"坐吧。"

陆沉舟却先是从背包里取出一个保温杯："训练完路过奶茶店，给您带了杯热红茶。听说您不爱喝甜的，就按最简单的配方做的。"

茶杯被推到顾清寒面前，袅袅热气中飘来淡淡的茶香。顾清寒微微一怔，指尖触到杯壁的温度刚好。

"谢谢。"他轻声道，语气依旧平淡，却不着痕迹地将杯子往自己这边挪了挪。

陆沉舟的眼睛亮了起来，像是得到了什么莫大的奖励。他坐下时，椅子发出轻微的声响，高大的身躯在这间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有存在感。

"上次您推荐的《红楼梦》我已经看到第三十回了。"陆沉舟从包里拿出那本书，书页间夹满了五颜六色的便利贴，"就是有些地方不太明白......"

顾清寒接过书，指尖不小心擦过陆沉舟的手背。那一瞬间，他感觉到对方手掌的温度，还有常年运动留下的薄茧。他迅速收回手，翻开书页时，发现几乎每一页都有认真写下的批注。

"你读得很仔细。"顾清寒有些意外。

陆沉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其实我以前从来没看过这么厚的书。但是您讲得太好了，我就想试试看能不能读懂。"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书页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顾清寒垂眸看着那些稚嫩却认真的笔记，忽然觉得眼前这个阳光开朗的大男孩，似乎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这里，'黛玉葬花'这一节......"陆沉舟凑近了些，他身上传来淡淡的青柠香气，混合着阳光的味道，"我不太明白为什么她要这么伤心？花落了明年还会再开啊。"

顾清寒轻轻抿了一口红茶，温度刚好。他放下杯子，声音不自觉地柔和了几分："黛玉伤的不是花，是时光。有些东西呢失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办公室里一时安静下来。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一片落叶轻轻拍打在玻璃上。

"我好像懂了。"陆沉舟突然说，眼神变得格外认真，"就像我奶奶去世前，总爱看着院子里的桂花树发呆。她说花开一季，人活一世......"

顾清寒抬眼看他，发现这个总是笑容灿烂的年轻人，此刻眼中竟闪过一丝与他年龄不符的沧桑。

"你奶奶......"

"去年冬天走的。"陆沉舟笑了笑，那笑容却不如往常明亮，"她生前最爱看书，总说希望我能多读点书。所以......"他指了指桌上的《红楼梦》，"这也算是完成她的心愿吧。"

顾清寒沉默片刻，忽然起身走向书架。他的手指在书脊上轻轻滑过，最后停在一本装帧古朴的书上。

"这是脂砚斋重评石头记的影印本。"他将书递给陆沉舟，"比普通版本多了很多批注，可能对你有帮助。"

陆沉舟接过书，指尖小心翼翼地抚过封面："这......很贵重吧？"

"借你看一周。"顾清寒坐回椅子上，语气依旧平淡，"下周二记得还我。"

陆沉舟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像是盛满了星星："谢谢顾教授！我一定好好保管！"

阳光渐渐西斜，办公室里的光影慢慢拉长。他们一个讲解，一个聆听，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两个小时。当顾清寒第三次看向腕表时，陆沉舟立刻会意地站起身。

"耽误您太久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却还是忍不住追问，"那'金玉良缘'和'木石前盟'，您更认同哪一个？"

顾清寒整理书桌的动作顿了一下："这是学术问题，不该掺杂个人情感。"

"可读书不就是为了更好地理解人生吗？"陆沉舟歪着头看他，眼神清澈得让人无法敷衍，"就当满足一下学生的好奇心？"

窗外的风突然大了起来，吹得树叶哗哗作响。顾清寒望向窗外，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如果注定要失去，不如从未拥有过。"

陆沉舟愣住了。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下课铃声打断。走廊上渐渐响起学生们的喧哗声，打破了办公室里微妙的氛围。

"我该去上课了。"顾清寒拿起教案，恢复了那副疏离的模样。

陆沉舟点点头，小心地将两本书装进背包："下周二我再来。"走到门口时，他突然转身，"顾教授，谢谢您的茶。我注意到您办公室里没有饮水机，下次我再给您带。"

没等顾清寒拒绝，他已经大步离开了，背影挺拔得像一棵向阳而生的白杨。

顾清寒站在原地，看着桌上已经空了的保温杯，杯壁上还残留着些许茶渍。他轻轻叹了口气，拿起教案走向教室，却没注意到自己的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个几乎不可察觉的弧度。

傍晚，顾清寒回到教职工公寓。这栋老旧的楼房安静地矗立在校园西侧，墙面上爬满了常春藤。他的房间在顶层，一室一厅，简单整洁得近乎冷清。

他习惯性地到家先给窗台上的绿植浇水。这是一盆小小的文竹，是他搬来这里时林墨送的。细碎的叶片在晚风中轻轻摇曳，像是无声的问候。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着林墨的名字。

"清寒，下周的学术研讨会，陈教授问你要不要一起去？"林墨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顾清寒一边听着，一边打开冰箱。里面除了几瓶矿泉水和简单的食材，空空如也。他这才想起自己又忘记去超市了。

"清寒？你在听吗？"

"嗯，我去。"顾清寒收回思绪，"几点出发？"

挂断电话后，他简单地煮了碗面条。餐桌正对着窗户，可以看见远处操场上的灯光。这个时间，体育系的学生们应该还在训练。不知怎么，他突然想起陆沉舟说起奶奶时那个落寞的笑容，还有他认真记笔记的样子。

碗里的面条渐渐凉了。顾清寒起身，从书架上取下一本相册。翻开第一页，是一张泛黄的老照片——年轻的女子抱着一个小男孩站在海棠树下，两人都笑得灿烂。

他的指尖轻轻抚过照片，然后很快合上了相册。

夜深了，月光透过薄纱窗帘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顾清寒躺在床上，却罕见地失眠了。他想起今天陆沉舟问的那个问题——"金玉良缘"和"木石前盟"。

"如果注定要失去，不如从未拥有过。"他对着黑暗轻声说，然后翻了个身，强迫自己入睡。

而此时，在男生宿舍里，陆沉舟正趴在床上，借着台灯的光认真阅读那本珍贵的脂砚斋评本。他的室友周野洗完澡出来，看见这一幕忍不住调侃：

"哟，我们陆大少爷什么时候这么用功了？该不会是看上哪个文学院的妹子了吧？"

陆沉舟头也不抬："比妹子重要多了。"

"哈？"周野擦头发的手一顿，"ber，真对《红楼梦》上瘾了？"

陆沉舟终于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彩："周野，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什么东西？"周野一脸莫名其妙，"你训练时撞到头了？"

陆沉舟笑着摇摇头，又埋首书中。但他的思绪早已飘远，回到了那个阳光洒满办公室的下午，顾清寒垂眸看书时，睫毛在脸上投下的那一片阴影。

窗外，一轮明月静静悬挂在天际，洒下清冷的光辉。两个截然不同的灵魂，在这个普通的夜晚，各自怀揣着心事，却都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