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河被地下室台阶上的青苔滑倒时，后脑勺磕在青铜锁链上发出钟磬般的回响。视网膜残留的契约文字正在褪色，那些「第七世轮回」「记忆抵押」的字段如同渗入皮肤的墨水，在神经末梢灼烧出细密的痛感。

　　“这他妈比网贷合同还黑......”

　　他攥着因果望远镜爬上阁楼，木地板缝隙里渗出铁锈味的风。残次品道具的裂痕在月光下诡异地蠕动，当苏河下意识将镜片对准三个街区外的儿童医院时，视野突然被猩红血丝覆盖。

　　重症监护室的玻璃窗在镜中扭曲成万花筒，他看见那个典当味觉的厨师正跪在病床前。女孩胸口连接着蛛网般的管线，而张明远颤抖的指尖悬在女儿唇边——本该喂给孩子的苹果泥，此刻正被他自己机械地塞进嘴里。

　　「观测副作用触发」望远镜边框突然弹出警告，「当前时空扰动值17%」

　　苏河的太阳穴突突跳动，镜中画面开始高频闪烁：护士推着空轮椅穿过走廊、清洁工拖把上的水渍组成古怪符文、某个病房的监控画面突然跳转到1927年的默片场景......

　　“啪！”

　　阁楼吊灯毫无征兆地炸裂。黑暗中，苏河听见收银台方向传来牙齿咀嚼羊皮纸的黏腻声响。当他举着打火机冲下楼时，典当行里正在发生可怖的异变——所有契约文书都像活过来的水母，在半空膨胀成半透明囊泡，每个囊泡里都封印着客户的某个器官。

　　“月度清算开始。”

　　机械女声突然切换成沙哑的老者嗓音，黄铜天平左侧托盘升起幽蓝火焰。苏河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右手烙印浮现出倒计时：【71：59：59】。那些悬浮的囊泡开始逐个爆裂，典当物的具象形态在火焰中疯狂扭动：

　　被剥离的味觉像条粉红色蛞蝓，正用吸盘啃食张明远的照片；

　　少女典当的爱情化作纠缠的荆棘，刺穿二十份不同笔迹的情书；

　　最骇人的是某个囊泡里沉浮的胎儿虚影，脐带连接着写有「子孙运道」的契约......

　　“本月应缴纳时间颗粒：2000单位。”天平右侧凭空出现青铜砝码，刻着苏河的姓名缩写，“检测到账户余额：64单位。”

　　火焰猛然蹿升两米高，收银台的牙齿开始啃咬柜台边缘。苏河踉跄着抓起因果望远镜，镜片反射的冷光意外照在墙角的活体保险柜上。柜门突然张开黑洞洞的巨口，吐出一卷浸泡在黏液里的竹简。

　　「次级条款：允许以未来三个月寿命质押借贷」

　　当苏河咬破手指在竹简按下血手印时，火焰中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数学公式：【2000颗粒债务+300%日复利＝需质押寿命：219天】

　　他还没来得及咒骂，地下室突然传来锁链绷断的巨响。某种介于蒸汽机车与鲸歌之间的轰鸣穿透地板，所有悬浮的囊泡瞬间凝固成冰晶状态。机械声带着诡异的讨好语气重新响起：“检测到深渊层镇压物活跃度上升，特许延期三日。”

　　冷汗浸透的衬衫黏在后背时，苏河终于注意到墙上的老式日历。被血渍污染的日期显示今天是农历七月十四，中元节前夕。

　　晨光初现时，典当行迎来了第二位客人。

　　玻璃门被推开的气流裹挟着栀子花香，穿月白旗袍的女人踩着满地冰晶碎屑款款而来。苏河瞳孔骤缩——这正是昨晚在望远镜惊鸿一瞥的民国女子。她发间别着的鎏金步摇垂下珍珠流苏，每颗珍珠里都封印着星云般的时空碎片。

　　“典当物。”女人将鎏金怀表放在柜台，表盘数字是用人骨拼成的，“换1943年8月15日上海晴空万里的天气。”

　　苏河发现自己的右手不受控制地展开契约羊皮纸。当女人用簪子划破指尖按下血印时，怀表内部传出无数人的惨叫。柜台后的算盘自动飞溅出37枚带倒刺的算珠，在女人皓腕上刻出条形码般的烙印。

　　“交易成立。”长着人牙的收银台发出狞笑，“典当物：林晚晴1943年立秋之日的因果权重，估值900颗粒，扣除九成服务费后剩余90颗粒。”

　　旗袍女子消失的瞬间，典当行所有玻璃表面突然浮现暴雨般的弹孔。苏河举起因果望远镜，看见1943年的外滩正在镜中崩塌——本应晴朗的天空被黑云笼罩，轰炸机群如蝗虫过境，而某个撑着黑伞的男人正隔着时空凝视自己。

　　「观测副作用升级」望远镜边框渗出鲜血，「当前时空扰动值41%」

　　剧痛让苏河跪倒在地，无数陌生记忆涌入脑海：穿着旗袍的女人在战火中奔跑、青铜锁链从地底钻出缠绕婴儿、祖父举着煤油灯在契约上勾画古怪符号......

　　“叮铃——”

　　风铃的脆响将他拽回现实。浑身酒气的男人跌进门来，西装上沾满彩票店的刮刮乐碎屑。当苏河看清对方的脸时，寒意顺着脊椎攀爬——这正是三天前在电视里看到的连环杀人案嫌疑犯。

　　“我要典当......”男人眼球布满血丝，“典当未来十年所有性冲动！”

　　黄铜天平剧烈震颤，羊皮契约浮现出苏河从未见过的附加条款：【需同步抵押道德羞耻心（不足部分以肝脏细胞填补）】。就在男人即将按手印时，苏河瞥见契约背面渗出《人体零件回收条款》的字样——那分明是张生物器官价目表。

　　“等等！”苏河按住契约，“这个抵押条款......”

　　「警告！初级典当师不得干预估值系统」

　　收银台的牙齿突然咬住苏河手腕，剧痛让他几乎昏厥。男人趁机按下血手印，天花板坠落的算珠在他额头刻出癫狂的笑脸。当契约卷轴被收银台吞食时，苏河清晰听见地下室传来锁链断裂声。

　　夜幕降临时，因果望远镜的裂痕已蔓延到镜框。苏河瘫坐在桃木太师椅上，发现右手烙印的倒计时加速流逝——原本72小时的期限，此刻显示仅剩【58：22：17】。

　　“你需要这个。”稚嫩的童声突然响起。

　　穿洛丽塔裙的小女孩不知何时站在柜台前，苍白的脸贴着玻璃罐，罐里泡着颗仍在跳动的心脏。她踮脚放下一支青铜注射器：“情绪稳定剂，用你三天听觉兑换。”

　　苏河还没来得及拒绝，注射器突然自动扎进颈动脉。冰凉的液体涌入血管时，他听见地下室里锁链的轰鸣变成了爷爷的哼唱声——那是童年记忆里哄他入睡的苏州评弹。

　　幻听持续了二十七秒。清醒后，苏河在注射器表面发现刻字：【时砂银行医疗部友情赞助】。而柜台上的玻璃罐内，那颗心脏表面浮现出他的倒影，只是倒影的瞳孔是沙漏形状。

　　当苏河强打精神整理契约档案时，一张泛黄的照片从账本滑落。照片里是二十岁的祖父站在典当行门前，身后站着穿军装的独眼男人——与钟楼顶端的追杀者容貌完全重合。

　　暴雨再度倾盆时，因果望远镜突然自动升起。镜片聚焦在对街咖啡馆，穿白大褂的女医生正在笔记本上书写什么。放大二十倍后，苏河看清那是份器官移植等待名单，排在第一位的名字是张明远的女儿张心玥。而医生钢笔尖滴落的墨水，在纸上形成小篆体的「祭」字。

　　收银台传来牙齿打颤的声响，苏河转头看见青铜算盘正在融化。算珠化作粘稠的时光浆体，在地板上勾勒出儿童医院的平面图。在重症监护室的位置，有个用血渍画出的巨大箭头指向地下停车场。

　　「典当物反噬预警」机械声变得急促，「请立即处理编号001的失控质押品」

　　苏河抓起因果望远镜冲进雨幕。当他浑身湿透地赶到医院地下二层时，血腥味浓得能尝出铁锈味。手电筒光束扫过承重柱的瞬间，他看见张明远正蹲在角落啃食什么东西——那位厨师嘴角挂着粉色粘液，手里攥着截人类小肠，而他的瞳孔已经变成算珠形状。

　　“还剩......还剩23小时......”张明远喉咙里滚动着非人的咕噜声，“再典当触觉......嗅觉......”

　　苏河倒退时撞上停车场的反光镜。镜面突然浮现旗袍女子林晚晴的脸，她身后是燃烧的上海滩。当苏河惊叫着砸碎镜子时，无数青铜锁链从地底破土而出，将暴走的张明远拖入时间裂隙。

　　回到典当行时，苏河在收银台发现新增条款：【员工守则补充项：反噬处理费从寿命账户扣除（本次扣除7天）】。右手烙印的倒计时因此回涨到【65：11：49】。

　　他精疲力尽地瘫坐在契约堆里，没注意到因果望远镜的裂痕正在悄悄弥合。镜片深处，穿军装的独眼男人正擦拭怀表，表盘映出苏河童年被锁在地下室的画面。

　　而此刻的地下室深处，第二条青铜锁链悄然崩裂。锁孔里渗出的不是铁锈，而是散发着栀子花香的脑脊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