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河是被地下室渗出的脑脊液浸醒的。

　　栀子花香混合着金属锈味的水渍漫过桃木地板，在晨光中折射出油膜般的七彩纹路。他挣扎着撑起身子，发现昨夜攥着入睡的因果望远镜正在发生恐怖变异——镜筒表面凸起细密的血管网络，目镜处生长出睫毛状纤毛，随着呼吸频率轻轻颤动。

　　「道具异化度37%」机械女声突然响起，「建议立即使用二级净化契约」

　　冷汗划过后颈时，苏河瞥见收银台新增的告示栏。泛黄的羊皮纸上，他祖父年轻时的照片被红色丝线钉在中央，照片边缘标注着：【第七任掌柜苏九黎，因私自赎回典当物被降级为二级抵押品】。

　　玻璃门的风铃突然疯狂震颤。穿深蓝色校服的少女跌进门来，马尾辫散乱地粘在颈间，袖口露出的手腕布满用圆规刻出的血痕。她颤抖着将月考卷拍在柜台，63分的数学试卷被泪水晕染成抽象画。

　　“典当...”少女指甲抠进掌心，“典当快乐的能力，换下次月考年级前十。”

　　苏河右手的烙印突然发烫，契约羊皮纸自动展开附加条款：【需同步抵押三年味觉（用于平衡多巴胺分泌量）】。当女孩咬破嘴唇按下血印时，收银台的牙齿猛地咬住她的小指，吮吸声在寂静的典当行里格外清晰。

　　“交易成立。”机械声带着餍足的颤音，“典当物：陈小雨的快乐感知力，估值150颗粒，扣除债务利息后剩余22颗粒已注入账户。”

　　少女踉跄离去时，苏河发现她的影子残缺了左腿部分。因果望远镜突然自动对焦窗外，镜中显现出三个月后的场景——女孩站在天台边缘，空洞的眼眶里爬满契约文字的寄生虫。

　　「观测副作用加剧」镜筒血管突突跳动，「时空扰动值升至53%」

　　剧痛席卷神经的瞬间，苏河听见地下室的锁链发出齿轮卡死的摩擦声。当他举着煤油灯冲下台阶时，青苔覆盖的墙壁正在渗出淡粉色脑浆，第二条断裂的青铜锁链浸泡在脑脊液里，表面浮现出他童年记忆的碎片：

　　七岁生日的蛋糕烛火突然扭曲成绿色；

　　急诊室走廊的长椅上，祖父的白大褂沾着焦油状物质；

　　被铁链封锁的暗门后传来婴儿啼哭......

　　“砰！”

　　楼上的巨响将他拽回现实。典当行柜台后，昨夜旗袍女典当的鎏金怀表正在疯狂震动。表盘的人骨数字脱落重组，拼成1943年8月15日的日历。当苏河用望远镜对准怀表时，镜中世界突然塌陷——

　　燃烧的外滩建筑群中，穿月白旗袍的林晚晴正在奔跑。她怀抱着襁褓，身后追击的日军士兵突然集体融化，军服里钻出青铜锁链缠绕的算珠怪物。更恐怖的是天空中出现巨型沙漏，流下的不是砂砾而是无数惨叫的人形。

　　「时空锚点崩溃警告」机械声尖锐刺耳，「典当行即将承担连带责任」

　　怀表玻璃轰然炸裂，飞溅的碎片在苏河脸颊划出血痕。收银台吐出粘稠的契约补救方案：【可用掌柜五年寿命置换时空修复（需预付三成灵魂磨损费）】。

　　“我拒绝！”苏河将煤油灯砸向契约，飞溅的火星却点燃了空中悬浮的债务公式。数字在火焰中重组为更恐怖的等式：【连带责任x时空复利＝117年寿命】

　　地下室突然传出铁链崩断的轰鸣，整栋建筑开始三十度倾斜。货架上的典当物容器接连爆开，被剥离的味觉化作粉色章鱼吸附在天花板，典当的爱情变成沥青状物质在地面蔓延。苏河抓着因果望远镜逃向街道时，看见对街商铺的玻璃全部映出1943年的战火。

　　“苏掌柜，需要贷款吗？”

　　穿黑色唐装的老者不知何时站在雨檐下，手中的白骨算盘正在自动演算。苏河认出这是上周电视里报道的连环失踪案嫌疑人——金融教授周慕云，警方在他地下室发现过七具干尸化的债权人。

　　“年利率3600%的灵魂贷，可分期支付内脏器官。”老者咧嘴露出金牙，每颗牙面都刻着微型契约，“现在签约赠送遗忘药水，能暂时屏蔽时砂银行的追债铃......”

　　苏河举起持续异化的望远镜自卫，却在镜中看到更骇人的真相——老者唐装下根本没有肉身，空荡荡的衣物里飘浮着数百张人皮借据，每张借据都在滴落脑髓液。

　　「观测到次级债务恶魔」镜筒喷出带刺警告，「建议立即关闭视觉感知」

　　当老者枯爪般的手即将触及苏河咽喉时，街角突然射来一道冷光。穿白大褂的女医生举着手术刀劈开雨幕，刀刃精准刺入唐装衣领的契约枢纽。债务恶魔发出高频尖啸，衣物坍塌成满地蠕动的借据残片。

　　“我是市立医院的秦昭。”女医生甩掉刀尖的黑血，“你在儿童医院留下的时空污染源，已经导致三个护士出现记忆断层。”

　　苏河背靠典当行的外墙喘息，发现秦昭白大褂内衬绣满梵文。当她掏出器官移植名单时，苏河看见自己昨晚见过的“祭”字正在她颈动脉处跳动。

　　“张心玥今晨心脏骤停。”秦昭的瞳孔突然变成沙漏状，“但她的监护仪显示，真正停止跳动的是二十公里外某位赌徒的心脏——你们典当行的关联交易正在制造现实悖论。”

　　地下室又传来锁链断裂声，典当行门楣的牌匾突然渗出鲜血。苏河拽着秦昭冲进店内，发现所有契约文书正在空中拼合成巨型财务报表，鲜红的赤字标注着：【累计时空债务：9.7万颗粒】。

　　“用这个！”秦昭突然将手术刀刺入自己掌心，蘸血在空气里画出晦涩符号，“我能暂时冻结时间流速，但需要你提供......”

　　她的话语被突如其来的时空扭曲打断。典当行东南角的时空突然塌陷，穿着上世纪邮差制服的男人从裂隙跌落，怀里紧抱着印有时砂银行徽记的青铜信箱。

　　“加急...加急通知......”邮差半个身子正在沙化，“179号分理处因连续触发三级警报，现强制开启......”

　　他的头颅突然爆裂成时砂颗粒，青铜信箱摔落在苏河脚边。自动弹开的箱盖里，浸泡在绿色溶液的脑组织正在发出最后通牒：【若72小时内未清偿2000颗粒基础债务，将启动掌柜器官清算程序】

　　秦昭突然将手术刀抵在苏河颈间：“你还有件没拆封的时砂盲盒对不对？”

　　冷汗滑过喉结，苏河想起完成厨师交易后获得的那个铁皮箱。当他从活体保险柜取出盲盒时，箱体表面已经布满霉斑状的时空裂痕。

　　「检测到危机状态」机械声难得急促，「建议立即开启」

　　箱盖弹开的瞬间，典当行的空气密度骤增。浮现在眼前的不是道具，而是个被锁链缠绕的婴儿——这正是苏河在望远镜里见过的，林晚晴怀中那个襁褓。

　　“抵押品编号007号。”秦昭的声音带着颤抖，“这是时空锚点具象化的人形终端......”

　　婴儿突然睁开没有瞳孔的眼睛，锁链应声碎裂。整个典当行的时空开始倒带重组：破裂的怀表复原如新，悬浮的财务报表燃烧成灰，就连苏河右手烙印的倒计时也回滚到【71：59：59】。

　　当一切归于平静时，婴儿化作青烟消散，只在桃木地板上留下用脐带血写的公式：【记忆＝最高等级典当物】

　　秦昭的白大褂突然自燃，露出后背的恐怖真相——她的脊椎被替换成青铜锁链，每个骨节都扣着微型沙漏。

　　“这是上次债务危机付出的代价。”她扯下燃烧的衣料，“现在告诉我，你准备怎么处理即将爆发的时空次贷危机？”

　　苏河尚未回答，因果望远镜突然发出凄厉尖啸。镜中画面显示对街彩票店正在发生凶案——昨夜典当性冲动的赌徒举着美工刀，正将店员的手指逐个切下，而他的瞳孔已变成时砂银行徽记的形状。

　　“反噬连锁反应开始了。”秦昭将手术刀抛给苏河，“要阻止灾难蔓延，你需要在二十四小时内完成三件事：”

　　“第一，找到林晚晴的时空锚点物；第二，修复被篡改的1943年因果线；第三......”她突然痛苦地蜷缩起来，脊椎锁链迸发出电火花，“第三，千万别让银行发现你正在恢复记忆......”

　　典当行的灯光突然全部熄灭。当应急光源亮起时，秦昭已经消失，只剩地板上用血写的倒计时：【23：59：59】

　　苏河抓起持续异化的望远镜冲向街道。在镜片呈现的多重时空叠加态中，他看见三个关键线索：

　　彩票店凶案现场漂浮着张明远的味觉蛞蝓；

　　儿童医院地下二层渗出青铜锁链的虚影；

　　1943年的外滩废墟里，独眼男人正在给怀表上发条——用的正是苏河童年记忆的胶卷。

　　当第一缕月光照亮典当行的牌匾时，地下室传来第三条锁链崩断的巨响。这次涌出的不再是脑脊液，而是散发着乳香的婴儿啼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