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河是被婴儿啼哭声引到第七级台阶的。

　　地下室渗出的乳香混着铁锈味，在煤油灯照不到的阴影里凝成胶状物。第三条青铜锁链垂挂在渗水砖墙上，锁孔中央嵌着块怀表碎片——正是林晚晴典当的那枚鎏金怀表缺失的秒针部件。

　　「检测到深渊层入口」机械声带着电磁干扰杂音，「建议佩戴二级精神防护装置」

　　当他握住锁链的瞬间，典当行所有钟表突然逆时针飞转。桃木地板生长出藤蔓状血管，将苏河拽入时空漩涡。失重感持续了仿佛一个世纪，直到后背着陆的钝痛传来，他听见黄浦江的浪涛声里夹杂着防空警报。

　　1943年8月14日的上海滩在眼前展开。

　　外白渡桥的钢架结构上爬满肉瘤状增生组织，苏州河漂着密集的契约文书残页。更诡异的是街边路灯——玻璃灯罩里跳动的不是火焰，而是无数缩小的人脑，神经突触在电流中发出幽蓝荧光。

　　“苏掌柜？”

　　穿阴丹士林布旗袍的女人从迷雾中走来，发间鎏金步摇的珍珠蒙着血膜。林晚晴怀里的襁褓渗出青铜色液体，在青石板路上蚀刻出时砂银行徽记。

　　“这是您第三次轮回这个时空。”她脖颈浮现契约条形码，“要终止因果崩塌，必须在二十四小时内解开三道谜题——”

　　枪炮声骤然逼近。日军坦克的炮管突然扭曲成巨型注射器，喷射出的不是炮弹而是蠕动的算珠。苏河拽着林晚晴躲进弄堂时，发现墙砖缝隙里嵌满人类牙齿。

　　“第一道谜题在典当行旧址。”林晚晴的耳坠开始沙化，“找到祖父留下的《质押物平衡公式》”

　　石库门建筑在面前坍缩重组，最终凝固成挂着「苏记押店」牌匾的当铺。青铜算盘悬挂在门楣，三十三枚算珠表面全刻着苏河童年照。当他跨过门槛时，地砖突然显影出祖父的足迹，每个脚印都渗出焦油状脑浆。

　　“民国三十一年霜降，贵祖父苏九黎在此典当过三斤月光。”

　　穿长衫的账房先生从屏风后转出，金丝眼镜的镜片竟是两枚悬浮的时砂颗粒。他手中的账本自动翻页，停留在泛黄的契约页：【质押物：1942年冬至至1943年秋分的月光（用于延缓林晚晴衰老）】

　　苏河太阳穴突跳，祖父的记忆残片在视网膜闪回：煤油灯下打算盘的侧脸、抽屉里带弹孔的怀表、锁进保险柜的乳牙......

　　“月光当票藏在三处。”账房先生突然七窍流血，“提示是——”

　　他的头颅像西瓜般爆开，飞溅的并非脑浆而是契约碎屑。苏河蹲身查看时，发现血渍在地面汇成两道数学公式：

　　【当季月光总量＝质押库存+客户赎回量】

　　【林晚晴年龄＝实际出生年+时砂银行校准值】

　　阁楼传来重物坠地声。苏河踩着吱呀作响的楼梯向上攀爬，扶手上的雕花正在融化成肉糜状物质。推开阁楼门的瞬间，他看见二十岁的祖父正在保险柜前焚烧信件，火盆里跃动的火苗呈现诡异的青灰色。

　　“别碰月相仪！”幻影突然转头呵斥，“那是校准时空汇率的......”

　　幻象消散后，苏河在灰烬里找到半张烧焦的当票。残存的字迹显示：【押品编号：壬午——霜降——柒拾贰号；质押物：虹口区1942年冬至月光，纯度92%】

　　窗外突然传来玻璃碎裂声。苏河探头看见对街咖啡馆的霓虹灯牌砸落地面，灯管里扭动着被剥离的快乐感知力——正是陈小雨典当的契约产物。

　　“苏先生，看这里。”

　　林晚晴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她站在等身镜前，镜面映出的却是典当行地下室场景：现任掌柜苏河正在查看第三条锁链，而1943年的林晚晴在镜中世界举起襁褓——那婴儿的脸竟与苏河童年照完全一致！

　　时空震荡的眩晕感中，苏河发现镜框边缘刻着微缩公式：【质押月光总量＝现世掌柜寿命×赎回系数】

　　二楼突然响起留声机的沙哑歌声。苏河循声推开储藏室的门，看见布满灰尘的月相仪正在自主运转。青铜齿轮咬合处卡着半枚带血槽的弹头，仪表盘显示：【当前月光储备：22.7斤（严重短缺）】

　　“第二个提示。”林晚晴的旗袍下摆开始碳化，“去查昭和十八年的天气记录......”

　　她的话语被炮火声淹没。整栋建筑突然倾斜四十五度，苏河抓住窗框才避免坠落。透过碎裂的玻璃，他看见独眼男人站在对面钟楼顶端，手中的怀表正在吸食虹口区的月光。

　　剧痛从右手烙印传来。苏河发现倒计时在民国时空呈现不同进制：【戌时三刻至亥时（剩余1时辰47分）】

　　他在倾倒的文件柜里翻出昭和十八年的《申报》，气象栏目的油墨突然流动重组，最终定格在：【八月初九，月全食，虹口区月光纯度降为47%】

　　祖父的幻影再次浮现，这次他正在往月相仪注入某种银色液体。苏河注意到仪器的泄压阀刻着时砂银行徽记，而祖父的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铁盒——正是现实世界典当行的时砂盲盒！

　　“质押量不等于存储量......”苏河突然抓住关键，“祖父当年私藏了部分月光！”

　　当他冲回月相仪前时，齿轮缝隙渗出脑浆状的月光提纯液。仪表盘背后暗格弹开，露出三支封存的水晶试管，标签写着：【绝当品：超纯度月光（1943年梅雨季）】

　　窗外传来林晚晴的惨叫。苏河撞开百叶窗，看见独眼男人正用怀表吸食她的灵魂。襁褓坠落在瓦砾堆里，婴儿的哭声引发时空褶皱。

　　“第三道谜题！”垂死的林晚晴指尖插入自己眼眶，“用我的视网膜验证......”

　　苏河抓起水晶试管跃出窗外。月光液体在掌心沸腾，投射出祖父留在时空中的密码：【赎回系数＝掌柜记忆完整度×契约正义值】

　　独眼男人的怀表突然停滞。苏河将试管液体泼向月相仪，虹口区的建筑群瞬间透明化，暴露出地底纵横交错的青铜锁链——每条锁链都缠绕着不同年代的苏河记忆片段。

　　“质押平衡公式是......”苏河在狂风中怒吼，“用现任掌柜的记忆赎回历史月光！”

　　他拽断颈间项链，吊坠里封存着七岁前的全家福。照片投入月相仪的瞬间，民国夜空突然降下银色暴雨。独眼男人在月光中粒子化消散，怀表坠地裂成两半，露出内部镶嵌的苏河乳牙。

　　时空开始剧烈震荡。苏河抱着襁褓躲进废墟时，发现婴儿后背浮现契约纹身：【质押物：苏氏血脉第七代长子（用于镇压时砂银行暴走体）】

　　回归现实世界的通道在月光中显现。苏河踏出时空漩涡时，典当行地下室的三条锁链同时发出共鸣。他右手烙印浮现新能力：【记忆提纯Lv1】，而墙上的民国月份牌啪嗒掉落，背面是祖父血书的警告：

　　“每赎回一段记忆，典当行就向深渊坠落一里”

　　阁楼传来异响。苏河冲上楼梯时，发现因果望远镜已完全活体化，镜筒生长出带着倒刺的神经束。当他咬牙凝视镜片时，1943年的上海滩在镜中重组为现代都市，而林晚晴正站在对街咖啡馆——她怀里的婴儿已成白骨，眼窝里跳动着时砂银行的徽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