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吸一口气，温展云强迫自己乱了节奏的心跳赶紧平复，尽量冷静地发了一条消息过去：[我们准备自己回去的，没叫家长来接，一辆车怎么坐下那么多人。]

　　那头几乎秒回：[我知道啊，所以我只是来接你。]

　　又跟了一个狗狗龇牙笑的表情包。

　　刚刚才恢复的心理防线刹那溃不成军。

　　走在前面的同学发现少了个人，回头一看见温展云拿着手机愣在原地，与他们拉出了好一段距离，忙喊他：“温展云，别顾着看手机了，快走呀。”

　　被这么一喊，少年才回神：“我不去坐地铁了，你们去吧。”

　　同学们当然问“怎么了”，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几秒内温展云来了场头脑风暴，迅速编出了一个合理的借口：“我妈给我发消息，她和我爸一起开车来接我了，在停车场等我呢，正好接了我一起去亲戚家吃饭。”

　　这样的理由应该也不会有同学想要蹭车。

　　果然，一听这话其他几人只说了好羡慕有家长来接不用走路了，早知道他们也叫家长来接之类的话，就在这里与他挥手作别了。

　　温展云回了一句“明天见”，转头立即朝指示牌指着的停车场方向跑去，还不忘回消息：[我现在就过来。]

　　刚准备收起手机，暗下的屏幕因为收到消息又亮了起来，他低头一看：[你到停车场出口等我，我直接开出来，这里面车多你不好找。]

　　只回了一个“好”字，温展云迈开腿直奔而去。

　　刚在出口站定，就看到熟悉的车从闸口处开出来，立刻上前拉开了副驾驶的门，不等坐进去就先问：“你怎么还没回海都？”

　　禹霁桀笑着朝他招手：“小展云快上来，别堵到后面的车。”

　　少年只能照做。

　　系好安全带后，他又问了一遍：“桀哥，你怎么没回海都？”

　　“要接你啊，这里太偏了，我不放心。”

　　问这个问题是因为温展云就是想听到这样的答案，但是真的听到时又不免感觉耳朵一热，低头抱紧了已经变得扁扁的背包，手指无意识拨弄挂着的妙蛙种子玩偶：“谢谢。”

　　道谢的声音不大，但旁边的人听见了，只一笑。

　　车刚开出森林公园的范围，温展云就注意到挡风玻璃上开始有密密麻麻的雨点砸下来，有些意外：“下雨了？今天天气预报不是说没雨嘛。”

　　不知道有雨当然也就没带伞了。

　　“天气预报不准不是正常的。”

　　禹霁桀说着打开了雨刮器。

　　“差点要淋雨了。”

　　“是啊，地铁站离你家还得走十分钟呢。”

　　对方很自然地就接了这一句让初中生一怔，不禁扭头看看因为路况变差而专心开车的男人，他是怎么知道的？还是特意留意过附近的地铁站和他家的距离呢。

　　车内安静了一阵，温展云才想起什么，问他：“桀哥你今天还回海都吗？”

　　“回啊。”

　　“时间不早了，开车回去要很久吧？”

　　“也还好，三个多小时，路上也能在服务区休息一下。”

　　看了看窗外不算小的秋雨，温展云轻声说了一句：“天晚了还下雨，你开车多注意。”

　　“放心，我是老司机了。”

　　禹霁桀的语气透着些得意，叫副驾驶的人笑了起来。

　　温展云低头又看了一下手机，才发现朋友圈有消息提醒，猜测应该是下午发出的那条出来玩的内容收到了些点赞和评论。他发了几张风景照还有几个人的大合照，也是随大流，有人提出一起发朋友圈，他也没意见，否则的话他一个人也不会想起来发这个。

　　点开看了看倒也不意外，回复了几条有话能讲的评论，瞥了一眼点赞数，意外地发现那个秋田犬的头像竟然排在第一个。

　　“你还挺闲的嘛。”

　　“嗯？”

　　禹霁桀没反应过来他指什么，回头看了一眼，见他把显示那条朋友圈的手机屏幕对着自己晃了晃，这才笑起来：“确实挺闲的啊，不太远的地方找个了商场逛，吃了午饭又看了两场电影。”

　　温展云这才意识到，他是为了等自己回程才到处打发时间。胸腔像是被灌入可乐似的，霎时开始冒泡泡，噼里啪啦还凉丝丝的，却是掩不住的甜腻。

　　轻咳了一声，想找点话来说，于是故意打趣：“一个人看电影啊，听着好惨。”

　　男人倒是不觉得有什么：“还好吧，我挺喜欢一个人看电影的，很自在。”

　　少年没说话，只是不经意地瞥了瞥他的侧脸，然后收回目光转而去看窗外的风景，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妙蛙种子的一条腿。

　　今天玩的有些累，车外隐约传来的雨声就像是白噪音，平缓的车辆行驶叫看风景的温展云不禁靠在车窗上睡着了。

　　迷迷糊糊听见有人问他：“住几栋？”

　　他下意识呓语了答案：“九栋”。

　　好像又安静了一会儿，接着就被叫醒了：“小展云，到家咯。”

　　他这才睁开眼，意识到自己睡着时猛地坐直身体，看看右边是自家所在的楼道口，再望望右边，禹霁桀含正笑看他，眼神里并不带调侃，但也不似长辈看小辈的慈祥，在车顶灯的昏黄下有些晦涩不明。

　　等那有些睡懵了的人眼神清明起来后，男人才轻声催促：“快回去吧小展云，今天玩得这么累晚上早点休息，明天还要早起上学呢。”

　　“嗯。”

　　初中生揉揉眼睛发出一声鼻音，解开了安全带。

　　禹霁桀又叮咛了一句：“还下着雨呢，小心点。”

　　他开车只能停到这里，离楼道口也还有个十几米的距离，外面雨下的不大，但也不小。

　　温展云又“嗯”了一声，并回：“桀哥你也是，到海都了给我发个消息。”

　　有些讶异，禹霁桀不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和自己说这种话，但那几乎都只是出于某种原因需要一个通知好掌握情况，而这一次不同，他叫你发消息仅仅只是为了知道你平安，没有别的。

　　明显眼神一怔，但他很快反应过来，笑着点头：“好。”

　　“再见。”

　　这一次，温展云终于有勇气说出再见，他突然有些释然，这一声再见一定是再次见面，而不是再也不见。

　　听到对方也回了同样的两个字，他推开车门，将背包顶在头上，关上门后小跑进楼道口，站在有遮蔽的地方回头目送那辆亮着车灯的车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才终于转身。

　　后知后觉，他意识到刚才那一幕很熟悉，似乎曾在哪里出现过。

　　对了，是在梦里。

　　温展云是在第二天早上起来才收到了对方一条已到达的消息，看着时间是昨晚十点半，那时候他刚睡下。

　　回了一个收到的表情包，他退出了聊天对话框。

　　今天依旧下雨，下得不小，撑着那把深蓝色的雨伞去上学，不由得让他想起第一次遇见禹霁桀的日子好像也是这样一个雨天。

　　相隔千里的日子，两人只是偶尔聊天几句，禹霁桀会告诉他还在请道里的术具师想办法研究让人看不到的术具，他倒不是特别在意，毕竟栗子山公墓之后他也没再看见过任何特殊的东西。

　　或许就像对方说的，出现幽冥的几率很小，刚好被自己碰见的几率更小，一连看两次短期内都没得再看了。

　　他们联络得并不密切，似乎又成了那种不近不远的朋友关系。

　　温展云专心学业时不时地进行社交这样简单又纯粹的日子过得很快，就连之前停工好一阵子的中建大观项目也正式重新动工了，从小雪到冬至好像只是一眨眼的工夫。

　　有时候空暇会想起来，打开聊天对话框，却又不知道能说点什么，他们之间哪怕是线上聊天也几乎都是禹霁桀起头。

　　对着输入框发一会儿呆，他只能点开朋友圈，显然一个三十四岁且某种意义上来说能算是事业有成的男性不会热衷于发朋友圈，几乎每次点进去都是空。

　　只有一次点进去看到了他发的撸狗小视频，那只秋田犬仔细一看正是他头像的那只，但很显然视频里的狗对他并无好感，一副能躲则躲的样子，说明这大概率不是他养的狗，估计是什么亲近的朋友养的。

　　视频里只能看到禹霁桀的一只手和听到他叫那只狗“糖糖”的声音。

　　他反复看了几遍后退了出去，没有留下任何他看过的痕迹。

　　很想问，你什么时候还会再来江圳呢？终究没有问出口，又怎么能问出口呢。

　　江圳市的天冷起来很快，前几天市六中的学生们还能穿着黑白配色的冲锋衣款校服上下学，这几天就赶紧卸掉内胆将外层的防水布料套在自己的棉服外面，隆冬时节能看到校门口鱼贯而入的熊猫配色的法式小面包，也算是一大特色了。

　　即便今天是星期三，但放学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一半了。

　　温展云将棉服最上面的按钮扣扣上，双手插在口袋里，缩着脖子跟着几个同学往外走，旁边的人在讨论今天刚结束的语文段测卷子上的题目，他有些心不在焉，毕竟他一向不喜欢考完之后复盘，考都考过了再多想也没意义了。

　　几人讨论于阅读理解的第一道选择题，都觉得自己选的才对，争执不下最后选择问他：“温展云，你说是选B还是选C？”

　　被叫名字的人抬头看了看，他其实一直听着同学的谈论，只是没有插话，这下立即回答：“选B。”

　　“看吧，我就说选B！”

　　“温展云都说选B了，难道我选错了？”

　　几个同学嘀嘀咕咕的，温展云只是又低下了头。

　　与一般男生多擅理科不同，他擅长文科，尤其语文单项在班上不是第一就是第二，英语也能保持在前五。但数理化就不行了，把他拖在综合成绩班级中上排名的全靠这三员猛将，所以他周六的三节小课全都是补理科的。

　　虽然一直在补，但也不见明显好转，只是能勉强保持在不上不下的程度。

　　不得不说，虽然禹霁桀走了，但他和同学们倒是关系更亲近了不少，也算是合了父母希望他多和同龄人交流的心愿了。以前他挺不喜欢干嘛都要成群结队行动的，习惯后也觉得还可以，没那么难以接受。

　　今天那女劳委值日，没和他们一起走，倒是上回去森林公园时搭过车的另一个男同学先一步看见了什么，回头招呼落在最后的人：“温展云，是不是你表舅来接你了？”

　　这一句让他打了个激灵，愣了愣才抬头，校门口一片的路灯已经亮了，将斜对面临时停车位的情况照的清清楚楚，穿了一件黑色大衣的男人还是那副靠在车边的姿势，叼着一支没点燃的烟，见他看到自己后笑起来招手，唤他：“小展云！”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