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声像是煮沸的开水,在头顶的香樟树上翻腾不休。林夏站在南洲市第七中学门口,校服裙摆被热浪掀起细小的褶皱,帆布鞋尖无意识地碾过地面斑驳的树影。三天前在派出所做完笔录,母亲红着眼眶说要搬家时,她就知道自己又要成为“转校生”这个特殊群体里的一员。书包带子勒得肩膀生疼,那里面装着的不仅是课本,还有厚厚一沓转学籍证明,每一张都像道结痂的伤口,记录着她被迫迁徙的青春。
穿过香樟树影斑驳的走廊,林夏的帆布鞋在水磨石地面上发出轻微的摩擦声。班主任李老师正在讲台上介绍:“这是新同学林夏,大家多关照。”前排靠窗的位置,有个男生正用课本挡着脸打盹,发梢微微翘起,在阳光下泛着浅棕色的光。当他懒洋洋地抬头,正巧对上林夏低垂的目光,那双眼睛像是盛着夏天的湖水,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林夏迅速别开视线,却听见前排传来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像细小的银针扎进耳膜。
“听说她爸是杀人犯……”
“怪不得转学这么频繁……”
李老师敲了敲讲台:“你坐周野旁边吧。”林夏抱着书包走过去时,注意到男生校服袖口沾着的篮球污渍,还有课桌上用涂改液画的简笔篮球。周野把篮球杂志塞进抽屉时,不经意间瞥见林夏校服袖口露出的纱布——像是被什么东西抓过的伤痕,还渗着淡淡的血迹。他刚要开口问,上课铃突然尖锐地响起,惊得窗外香樟树上的麻雀扑棱棱飞走。
第一节课是数学课,林夏低头记笔记,钢笔尖却突然顿住。前排的周野正悄悄往后递纸条,雪白的纸团滚到她手心里,展开后是潦草的字迹:“放学后去操场,教你打球?”她捏着纸条的手指微微发抖,余光瞥见窗外摇曳的香樟树,叶片在阳光下泛着刺目的光。那些藏在记忆深处的画面突然翻涌上来——父亲被警察带走时闪烁的警灯,同学异样的眼神,还有母亲整夜整夜的哭泣。
林夏把纸条揉成团,塞进课桌角落。窗外的香樟树沙沙作响,蝉鸣声愈发刺耳。她不知道这一次,自己又能在这个地方停留多久,也不知道那些关于父亲的传言,会在多久之后,再次成为扎向她的利刃。但此刻,香樟树下的微风拂过发梢,带着若有若无的草木香气,让她在这陌生的教室里,第一次感受到一丝若即若离的平静。下课铃响,林夏如释重负地合上课本。她起身想去接杯水,却发现周野早已堵在桌前,眼神里透着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执着:“你那手腕怎么回事?”林夏皱了皱眉,低声道:“不关你事。”侧身想绕开他,周野却不依不饶,长臂一伸又拦住她:“我就是好奇,你别这么小气嘛。”
林夏停住脚步,抬眼直视他,目光冰冷:“我说了,别问。”那眼神里藏着的决绝,让周野心里没来由地一慌,下意识松开了手。林夏快步走出教室,留下周野站在原地,挠着头一脸困惑。
午休时,林夏拿着一本旧书,找了个校园角落的石凳坐下。阳光透过香樟树,在书页上洒下细碎光影。她正沉浸在书里,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抬头一看,是沈知遥。沈知遥手里拿着一本数学竞赛题集,看到林夏,有些拘谨地笑了笑:“不介意我坐这吧?”林夏默默点了点头。
两人各自看书,周围安静得只能听到书页翻动声和偶尔的鸟鸣。沈知遥突然开口:“林夏,别太在意那些传言。大家不了解情况,乱说的。”林夏的手指顿了顿,却没说话。沈知遥接着说:“我知道被人议论的滋味不好受,要是你愿意,我可以帮你……”“不用。”林夏打断他,声音很轻却很坚决。沈知遥微微一怔,随即了然地点点头,不再言语。
日子一天天过去,林夏逐渐习惯了新学校的节奏,和同学们也慢慢熟络起来。学校要举办运动会,周野自然报名了篮球项目,还拉着几个男生组建了班级篮球队。他邀请林夏去看他们训练,林夏本想拒绝,却被周野那副“你不来我就一直缠着你”的无赖模样打败,只好答应。
训练场上,周野像只灵活的猎豹,在球场上穿梭、跳跃、投篮。林夏坐在一旁的台阶上,看着他挥洒汗水,偶尔会想起自己那沉默寡言的父亲,他也曾像这样,在林夏小时候陪她玩球,只是后来……她摇了摇头,把那些回忆甩出脑海。
一次训练间隙,周野跑到林夏身边,拿起她带来的矿泉水猛灌了几口:“怎么样,我打得还行吧?”林夏白了他一眼:“就那样。”周野却不恼,笑嘻嘻地说:“等比赛赢了,你得请我喝汽水。”林夏没理他,目光却不自觉地又落在球场上,看着那些奔跑的身影,心里有什么东西在悄然融化。
运动会前一天,林夏放学留下来打扫教室。她擦着黑板,思绪却飘得老远。突然,窗外传来一阵熟悉的篮球撞击声。她走到窗边,看见周野一个人在球场上练习三分球。月光洒在他身上,勾勒出少年挺拔的身姿。林夏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转身继续打扫。等她收拾完走出教室,路过球场时,周野叫住了她。
“林夏,明天来看我比赛,好不好?”周野的声音在寂静的校园里格外清晰。林夏看着他,点了点头。周野笑了,露出一口大白牙:“放心,我肯定赢,到时候你可别反悔请我喝汽水。”林夏没说话,转身往校门口走去。背后,周野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投篮练习,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一下一下,像鼓点,敲在林夏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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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