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国的星轨》第一章：碎镜重圆时

隆冬的雪粒子打在ICU玻璃上，像无数把细盐撒在伤口。林深时穿着白大褂，指尖悬在心脏除颤器开关上方，目光却凝在病床上那人腕间的红绳——绳结是他亲手编的，三年前她生日时，他说"戴上这个，就跑不掉了"。

"林医生！"护士的呼喊刺破死寂，心电监护仪的蜂鸣越来越急。他猛然回神，按下开关的瞬间，看见陆星晚苍白如纸的脸，睫毛上还凝着未化的雪花，像极了他们决裂那晚，她站在雪地里的模样。

三年前的平安夜，他在急诊楼撞见她被金主搂着下车。貂皮大衣滑落在地，露出锁骨处的草莓印，而他刚推掉主任女儿的约会，兜里还装着准备求婚的钻戒。

"深时，听我解释......"她的声音被风雪撕碎，他却冷笑打断："解释什么？解释你怎么从艺考状元变成金丝雀？"他将戒指扔进雪堆，看她踉跄着去捡，高跟鞋陷进积雪里，像极了他们摇摇欲坠的感情。

此刻，她躺在抢救床上，病历本上"扩张型心肌病"的诊断刺得他眼眶生疼。护士说她是在片场晕倒的，手里攥着张泛黄的电影票根——2019年12月24日，《星轨》的首映场，那是他们第一次约会的电影。

"林医生，患者情况稳定了。"护士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林深时摘下手套，看见自己手背青筋暴起，像极了昨夜在酒吧看见她与男星亲昵互动时的模样。那时他本想递上她遗落的围巾，却听见男星调笑："星晚，你那位医生前男友还没放下？"

"怎么会。"她夹着烟的手指微颤，眼影浓得遮住了他曾吻过的泪痣，"早就玩腻了。"

围巾落在垃圾桶里，混着威士忌杯底的冰块。他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犯贱，却在今晨接到她心跳骤停的通知时，连白大褂都穿反了。

"陆小姐醒了。"护士的声音打断回忆。林深时深吸一口气，推开病房门，消毒水味混着她身上若有若无的苦杏仁香——那是她最爱的雪松香调香水，现在却掺着药水味，像被污染的星辰。

"深时......"她的声音沙哑如碎玻璃，指尖在床单上摸索，像是想抓住什么。他别过脸，看见床头柜上摆着她的手机，锁屏是张旧照：十七岁的他们在雪地里堆雪人，她鼻尖冻得通红，他用围巾圈住两人的脖子，镜头里映着漫天烟花。

"为什么......"她忽然剧烈咳嗽，手背上的留置针渗出鲜血。他本能地伸手按住她肩膀，触到肩胛骨突兀的棱角，记忆中柔软的腰线如今只剩嶙峋骨架。

"少说话。"他的声音比窗外的雪更冷，"你需要静养。"

她忽然笑了，笑容里带着他看不懂的悲凉："静养？医生没告诉你吗？我这种病，活不过三十岁。"

监护仪的数字突然跳动。林深时看见她眼底的光，像即将熄灭的烛火，忽然想起他们曾在天文台看过的英仙座流星雨，她指着划过的流星说："深时，你说人的灵魂会不会变成星星？这样即使分开了，也能在天上看着对方。"

"胡说什么。"他那时捏了捏她的脸，"我们要活到七老八十，坐在摇椅上看星星。"

现在摇椅还在阳台，而她的生命即将如流星般陨落。他转身想去叫护士，却被她抓住手腕，力气大得惊人："别走......我有话要告诉你。"

窗外的雪突然变大，松树枝被压得弯下腰。陆星晚的目光落在他胸前的工作牌上，"林深时"三个字被雪光映得发白，像极了她病历本上"家属签字"那栏，永远空缺的位置。

"三年前......"她咳出带血的痰，他下意识掏出手帕，却在触到她嘴角时猛然收回。手帕是她送的，蓝白条纹，他用了五年，直到那晚看见她从豪车里下来，随手扔进了垃圾桶。

"我没有......"她的眼泪混着血丝滑落，"那天是张导......他说如果不陪投资人喝酒，就撤我的角色......"

"够了！"他突然低吼，监护仪发出刺耳的警报。护士冲进来时，他正攥着她的手，指节因用力过度泛白。陆星晚望着他通红的眼眶，忽然想起他第一次解剖课晕血的样子，也是这样红着眼眶跑出去吐，却在她递水时倔强地说"我没事"。

"林医生，您需要冷静。"护士长的声音里带着责备。他松开手，后退两步，撞翻了床头柜上的相框。玻璃碎裂声中，他看见照片背面的字迹，是她的笔迹："深时，对不起，忘了我吧。"

相框里的照片是他们的毕业照，她穿着学士服，他穿着白大褂，背后是漫天樱花。那时她刚拿到话剧社主演，他考上了心外科规培，未来像刚切开的芒果，金黄而甜蜜。

"陆小姐需要休息。"他捡起碎片，指尖被划出血痕，"以后......我会让其他医生负责你的治疗。"

她的手悬在半空，像想抓住他的衣角，最终却无力地垂下。林深时转身时，听见她用微弱的声音说："深时，雪停了吗？"

他顿在门口，看着玻璃上的雪痕渐渐变浅。远处传来跨年的钟声，2023年的最后一场雪，终究还是停了。而他们的故事，早在三年前那个雪夜，就已经下成了永恒的冰雨。

深夜的值班室，林深时翻出她的病历。既往史一栏写着"长期服用呋塞米片"，他想起她总是穿着高领毛衣，以为是怕冷，原来早就藏着这样的秘密。抽屉最深处，躺着个丝绒盒子，打开来是枚钻戒，钻石上还沾着当年的雪渍。

手机突然震动，弹出条新闻推送："陆星晚因病退出《雪国》剧组，网传与金主决裂遭封杀。"配图里她戴着墨镜，身形单薄如纸，身边跟着的男人他见过，是娱乐公司老板，也是三年前那个雪夜的金主。

他摸出烟盒，却在看见烟盒内侧的照片时愣住——那是她偷拍的他，穿着白大褂在走廊吃泡面，嘴角沾着调料包，眼神却专注地看着手机，屏幕上是她话剧演出的票根。

烟掉在地上，被他碾成碎末。窗外，新年的烟花照亮天际，他想起她说过的星星论，忽然抓起围巾冲出门去。雪地上还留着他昨夜的脚印，深一脚浅一脚，像极了他们坎坷的爱情。

ICU的走廊空无一人，她的病房亮着盏小灯。林深时推开门，看见她正望着窗外的烟花，睫毛在脸上投下颤动的阴影。他轻轻替她盖上滑落的被子，触到她冰凉的指尖，突然想起那年她发烧，他也是这样握着她的手，在医院守了整夜。

"深时......"她没有回头，声音轻得像烟花的余烬，"其实我早就知道，我们回不去了。"

他喉咙发紧，想说出那句迟了三年的"对不起"，却在这时听见监护仪的警报声。她的手突然抓紧他，瞳孔里映着他惊恐的表情，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别害怕，我在。"他终于说出了那句藏在心底的话，却看见她嘴角溢出鲜血，手指无力地滑落。心电图的直线划破寂静，窗外的烟花恰好绽放，将她的脸映得五彩斑斓，像极了他们第一次约会时的星空。

林深时握着她逐渐变冷的手，感受着她生命的流逝。抽屉里的围巾滑落在地，露出里面掉出的信封，封口处贴着《星轨》的电影票根。他颤抖着拆开，看见她熟悉的字迹：

"深时，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应该已经变成星星了吧。三年前的平安夜，我没有背叛你，张导用我妈的手术费威胁我，我没得选。后来我查出心脏病，不想拖累你，只好故意气你离开。对不起，没能让你看到我穿婚纱的样子，不过没关系，我已经把婚纱画在笔记本里了，就在你送我的那本《星座图谱》里。"

"还记得我们说过要去看极光吗？其实我偷偷买了机票，日期是2024年2月14日，就在你生日后两天。如果我等不到那天，就请你替我去吧，就当是我送你的最后一份礼物。"

"深时，谢谢你曾那么爱我。下辈子，我一定做个健康的女孩，干干净净地站在你面前，说一句'我喜欢你，从星轨的这头，到那头'。"

信纸被泪水浸透，最后那个句号洇成小团墨渍，像极了她生命中最后那颗滑落的泪珠。林深时蜷缩在床边，听见自己发出困兽般的呜咽，窗外的烟花渐次熄灭，而他的星星，永远地坠入了雪国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