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江南烟雨朦胧。藏海撑着竹伞漫步在青石板巷,指尖抚过沿街店铺的雕花窗棂。自离开皇宫后,他在苏州城外买下一座小院,每日教孩童读书识字,偶尔替百姓写些家书诉状,日子倒也闲适。忽有马蹄声由远及近,惊起檐下燕群。沈之安翻身下马,玄色劲装沾满晨露,怀中油纸包还冒着热气:“刚出炉的梅花糕,您最爱吃的那家。”他说着掀开油纸,甜香混着桂花味扑面而来。藏海接过一块,温热的糕点熨帖掌心:“又劳烦你跑一趟。”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急促脚步声。两个灰衣少年跌跌撞撞跑来,其中一人手中还攥着断成两截的木剑:“先生!渡口来了个奇怪的人,说要见您!”沈之安瞬间挡在藏海身前,腰间佩剑已出鞘三寸。众人赶到渡口时,只见画舫甲板上立着熟悉身影。百里弘毅一身素白长衫,未束发冠,银丝在风中若隐若现,竟比三年前清瘦许多。他望着藏海,喉结滚动半晌才开口:“太傅可愿...再教朕一次,如何做个明君?”江面突然卷起狂风,藏海手中梅花糕坠地,被浪涛卷入江中。沈之安握剑的手青筋暴起,却见藏海抬脚登上画舫。百里弘毅伸手欲扶,又在触及对方衣袖时猛然收回,指尖悬在半空微微发抖。“陛下可知,这三年来...”藏海话音被浪涛吞没。画舫缓缓离岸,沈之安望着远去的白影,攥紧木剑转身。身后少年拽住他衣角:“沈叔叔,不追吗?”“不必了。”沈之安望着江面上破碎的倒影,想起三日前在城郊破庙发现的密信。信笺边角的云纹火漆与当年如出一辙,末尾写着“旧人已归,速回”。他摸向怀中半块玉佩,冰凉的触感让他想起藏海教他辨认奇花的那个春日——原来有些执念,正如那曼陀罗,明知有毒,却依旧让人甘愿沉沦。画舫内,百里弘毅颤抖着铺开一卷泛黄的《海晏河清图》。三年前从御书房取下的画轴,此刻背面赫然多了行小楷:“明君之道,不在独断乾纲,而在...”字迹戛然而止,似是落笔人中途搁笔。“陛下这三年,可看懂了?”藏海望着舱外骤雨,忽然轻笑出声,“当年允王书房那幅画,您命人临摹了无数遍,却始终没参透其中真意。”他伸手抚过画中浪涛,指尖在某处礁石上停顿,“这里本该有艘小船,载着心系天下的人,而非困在龙椅上的孤家寡人。”百里弘毅猛地抓住他手腕,掌心温度灼人:“朕这三年,拆了御史台半数楼阁,重订六部律法,赦免了三百囚徒...可每当午夜梦回,总见你站在御书房外,说要辞去太傅之职。”他突然扯开衣领,心口旧疤狰狞如昔,“这里空了三年,太傅可愿...”“行了!”藏海抽回手,却在转身时撞翻案上茶盏。滚烫的茶水泼在《海晏河清图》上,晕开的墨迹竟在浪涛间显出另一幅图景——竟是允王临终前画的藏海画像,角落里题着“愿君此生,海晏河清”。惊雷炸响的瞬间,百里弘毅突然将人抵在舱壁,温热的吻带着疯狂的眷恋。藏海挣扎间触到对方怀中硬物,扯出一看竟是当年的假玉佩,边缘刻意磨出的缺口犹在。“这三年,朕每日带着它。”百里弘毅咬住他耳垂,声音沙哑,“就像把太傅拴在身边...”舱外传来重物坠江声。藏海转头望去,只见沈之安立在另一艘小船船头,手中玉佩与月光相撞,折射出冷冽光芒。远处天际乌云翻涌,似有更大的风暴,正朝着这艘载满爱恨的画舫,汹涌袭来。江面骤雨如幕,沈之安的船破浪疾驰,船头悬挂的铜铃在风雨中发出清越声响。他抬手取下腰间玉佩,对着闪电映照,只见玉佩内侧竟浮现出极细的暗纹——那是大雍皇室失传已久的星象图,每道纹路都对应着一处皇家秘藏。画舫内,百里弘毅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暗红血迹。藏海望着他苍白的脸色,心猛地一沉:“陛下这是...”“无妨。”百里弘毅抹去血迹,强撑着笑道,“不过是三年来夙夜忧思落下的病根。”他突然握住藏海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但只要太傅肯留下,朕这病,便有了药。”话音未落,画舫猛地剧烈摇晃。沈之安破窗而入,长剑直指百里弘毅,溅起的木屑中,他高声喊道:“大人小心!这玉佩里藏着太后当年的谋反证据,还有...”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目光死死盯着百里弘毅胸前——那里露出半截丝绳,系着的赫然是沈之安三日前在破庙发现的密信。藏海浑身发冷,突然想起三年前宗人府那夜,太后临终前怨毒的眼神。当时他只顾着查看密档,却忽略了太后死死攥着的衣角,那里隐约露出的丝线,与此刻百里弘毅手中的密信竟是同一种织法。“原来...从头到尾,都是陛下的局。”藏海后退半步,撞翻了案上的烛台。火苗窜上《海晏河清图》,允王的画像在火中扭曲变形,“您故意让沈之安发现玉佩秘密,引我入局,甚至连这三年的病痛...”百里弘毅踉跄着扑灭火苗,染血的手抓住藏海的衣袖:“朕承认,玉佩之事是朕设局!但这三年的相思,每一夜的辗转难眠,都是真的!”他突然扯开衣襟,心口除了旧疤,竟密密麻麻布满针孔,“太医说唯有以毒攻毒,可朕宁愿日日忍受蚀骨之痛,也不愿忘了太傅的模样!”沈之安的剑尖开始颤抖,记忆如潮水涌来。半月前他在城郊遇刺,刺客招式竟与当年行刺允王的如出一辙。当时他拼死夺下的半截袖料,此刻正与百里弘毅内衬的暗纹严丝合缝。“陛下,您可还记得‘星陨计划’?”沈之安突然冷笑,剑尖转向藏海身后的暗格,“那里面藏着的,根本不是什么皇家秘藏图,而是...”他话音未落,暗格突然炸裂,无数银针激射而出。百里弘毅想也不想,猛地将藏海扑倒在地,后背瞬间扎满银针,鲜血浸透素白长衫。藏海望着怀中人事不省的百里弘毅,又看着沈之安举剑逼近,突然想起十年前那个雪夜。那时的少年也是这样将他护在身下,说要带他回家。他颤抖着摸向百里弘毅怀中的密信,展开的瞬间,瞳孔骤缩——信上赫然写着:“待藏海入局,即刻启动‘星陨’,永绝后患。”落款处,却是沈之安的私印。舱外传来震天响的战鼓声,无数战船将画舫团团围住。船头飘扬的旗帜上,绣着的不是皇室纹章,而是沈之安家族的图腾。藏海抱着昏迷的百里弘毅,望着沈之安眼中从未见过的阴鸷,终于明白,这场持续十年的局,或许从一开始,他就是最致命的那颗棋子。而此刻,暴雨倾盆,血色漫江,新的阴谋,才已然拉开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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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