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遇见

　　肖战搀扶着人进了家门。

　　带回来的人是王一博，扶他走至床边坐下，肖战一时松开手，王一博便直挺挺地躺倒在床上，仿佛失去了能支撑这具肉身的骨头架子，四仰八叉，软成一摊泥。

　　卸掉挂在身上的人形大包，肖战如释重负，双腿一软整个人哧溜一声靠墙滑了下去。他一脚弯曲，手搭在膝盖上，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珍珠般的汗水还在往下流淌。特别容易出汗的体质，秋季的凉意也吹不散他身上的热度。

　　“……欸，”肖战缓了缓，还是有点喘，“王一博你看着挺瘦，还挺沉。”

　　看着躺在自己床上的王一博，踢了踢他的脚，对方没反应，突然感慨“缘分”两个字真的很奇妙。今天还提到他，等两天工作的时间安排下来，两人又要合作了。

　　然而谁又能想到呢？晚上回家却在小区的长椅上，遇见喝得烂醉如泥的王一博。

　　肖战上大学的时候，也见过同学喝醉后的各种丑态，有拿着扫帚当吉他深情地弹唱一曲“菠菜之歌”；有整个人跟换了一个人似的神经又二百五；有失恋之后一哭二闹三上吊；还有穿着内裤果奔在操场上的。

　　那些让肖战想起来，都能笑得前俯后仰的日子，是他仅有的快乐了。

　　这一路王一博半阖着眼，两边脸颊红扑扑的，很可爱，特别地乖。是肖战认识的人里，难得一见的酒品好。

　　肖战分不清他是不是醉得很厉害，只觉得他整个人的重量都挂在身上，导致两人一路走得颠颠撞撞，但总算他还能东倒西歪地配合着肖战的脚步，一步一挪地走回来。

　　至于，王一博为什么会出现在小区里？为什么醉成这样还不回家？一人孤零零地睡在长椅上？

　　如今醉成这样也是白问，肖战轻叹了一口气，如果没有遇见他，王一博会不会在长椅上睡一宿？

　　休息片刻，肖战来到盥洗室擦了一把脸。然后再到厨房从橱柜里拿出一罐蜂蜜，舀了一小勺放在杯子里，用温水化开，走到床边递给王一博。

　　“喝点蜂蜜水吧！”

　　只见王一博虽然醉得厉害，但还是本能地听得懂人话，挣扎着要起来，试了几下，发软的手臂还没支起身体又倒了下去，反复几次。

　　肖战无奈，只好把杯子放在床头柜上，扶他坐稳后，空出一只手拿杯子递给他。

　　王一博也不抬手接，直接把头凑了过来，就着肖战的手就这么喝。肖战一时没准备，手一抖差点没稳住，他只能加大握着杯子的力道，凑到他唇边喂他。

　　两人距离很近，王一博身上散发的酒味越发浓烈，纤长的睫毛分毫毕现，鼻翼一张一翕间呼出轻软绵长的鼻息，带着暖暖的温度从肖战手背上轻轻拂过。

　　肖战只觉得一股痒意顺着指尖缓慢爬了上来，整只手臂不由自主地微微发僵，喉结轻滚，竟让他觉得有些发晕，呼吸也凌乱了几分，没喝酒却也醉了，只是不知道醉他的是酒还是人。

　　王一博喝完蜂蜜水。肖战扶他躺下，然后退至心里觉得安全的距离，帮他褪下衣物，脱掉鞋袜。

　　他拿起水杯站起身，步子还没迈开，一边衣角往下一沉，低头望去，只见一只漂亮修长的手紧紧地揪住他的衣角不放，手的主人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肖战弯腰蹲了下来，声音在不经意间变得柔软，“怎么了？”

　　小孩定定地看着他，攥住衣角的手固执着不肯松开，生怕他走了似的。

　　“……”肖战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柔声道，“我不走。”

　　“嗯。”小孩低低地应了一声，仍是没有松开的意思。

　　“……”肖战摸了摸他的头，轻声哄道，“乖，我去拿毛巾来帮你擦一把脸，好不好？”

　　固执的小孩置若罔闻，不吱声也不肯放手。肖战无奈低下头扯了几下，每扯一次小孩攥紧几分，最后越攥越紧，心里只觉得好笑。

　　再抬头时只见小孩已经很不高兴地鼓起腮帮子嘟起嘴，发出无声的抗议。

　　哎呦。这小孩撒起娇来这么萌。

　　肖战一时没忍住，伸出食指一下下地戳着他鼓起来的脸蛋，肉乎乎的，弹性很好，好好玩，眉眼弯弯笑了起来。

　　“小孩，”肖战一边玩一边轻声问，“为什么喝酒？”

　　陡然间，王一博眼底泛起层层的冷意，原本鼓起的腮帮子收了回去，脸色冷了下来。

　　“喝醉，”王一博声音很冷，几乎能把人冻伤，“就不会害怕了。”

　　“怕什么？”肖战一时被他秒变脸给吓愣了，不知道还要不要再问下去，还没来得及细想，话却已经脱口而出了。

　　王一博微微支起身，周身迸发出凛冽的气息，冰冷刺骨的眼神与肖战对视，犹如一根纤细又尖锐的针，直直地刺入肖战心底，刚才还鼓脸嘟嘴卖萌，攥住衣角不让他走的可爱模样早已不见。

　　王一博轻轻冷笑了一声，咬着字，一字一字往外蹦，“有本事，就吓死我。”

　　肖战怔住了，愣在原地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人。

　　喝醉的王一博在说完这一句话之后，仿佛就像泄了气的皮球，支起的身躯也失去了助力，躺回床上，不再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肖战才回过神来，看着仰躺不动，只有眼睛眨巴眨巴的王一博。

　　这是酒后胡言乱语吗？

　　还是压抑在心里的愤怒？

　　以前也见过同学梦游，半夜三更目光无神地爬起来。亲眼见时画面还是有些惊悚的，嘴里神神叨叨念着一些让人二丈摸不着头脑的咒语，过后又躺回床上继续睡去。

　　可王一博不是梦游。

　　他没想到随口问了两个稀松平常的问题，却激起王一博这么大的反应。

　　那只紧攥着衣角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松了。

　　肖战撑起身体，蹲着的时间长了，脚有些发麻。他缓了缓麻劲，走进盥洗室，拿了毛巾沁透在温水里，拧干后来到床边，动作轻柔地帮小孩擦脸和手。

　　小孩的眼睛还睁得大大的，那刺骨的冷意已经散尽，肖战伸手覆盖在他手背上，轻轻地拍了拍，柔声道，“睡吧！”

　　意外地，王一博竟乖乖地阖上双眼，他才起身找了一身衣服走进浴室。

　　花洒喷出温热的水，细细绵绵地洒在脸上，淌过每一寸肌肤。在雾气氤氲中，他想起王一博那冰冷的眉眼，想起长得相似的那张脸，藏在最深处的记忆一一浮现。

　　他们是邻居，两家关系比较好。男孩升小学，肖战升初中，除了上学，成天跟在肖战身后如同小尾巴。

　　男孩的父母上班比较忙，肖战每天骑着自行车送男孩上学，放学后又去小学门口等他，然后载着他一起回家。

　　一起写作业，一起睡觉，一起吃饭，一起看动画，一起看小说，时不时还按书里的描述动手比划两下。男孩理解能力有限，肖战会用他能理解的方式，以故事形式讲给他听。

　　“哥，”男孩说，“我的梦想是跳舞。”

　　“在耀眼的灯光下站在舞台上，身体随着音乐扭动，跳一段又酷又炸的舞。”

　　“你会为我鼓掌吗？”

　　“会，”肖战笑着说，“我一定鼓得比别人都响亮。”

　　男孩在学校和同学起了争执，同学找来六年级的几个小哥哥，把男孩包围在中间。过去接他的时候，正好看见小小七岁的他，正被一个小孩抬起手要扇他一耳光。

　　肖战快步走上去，截住那只将要落下的手，凶狠地瞪着对方，冷冷地道，“敢动一下，试试？”

　　几个小孩也是欺软怕硬的，见对方有人撑腰，比在场的所有人都要高大，围殴的气势立刻就蔫了，随后溜之大吉。

　　“哥，”男孩坐在自行车后面，搂着他的腰大声说，“长大以后换我保护你。”

　　肖战想着想着，忍不住就笑了。

　　五年了，你在哪？

　　刚打开浴室的门，被眼前一抹黑影吓得一个趔趄往后退了两步，定睛一看，只见王一博垂手耷拉着脑袋站在门外一动不动。

　　“……”肖战心说刚还夸他酒品好来着，现时把脸打得啪啪响，他抬手理了理小孩盖住眉眼的头发，轻声问，“怎么起来了？”

　　王一博看到他眼睛一亮，极缓极缓地拉住肖战的衣角。

　　肖战：……

　　然后带着肖战一起走进卧室，爬上床躺下一气呵成，生怕他再走掉似的，拉住衣角的手，没再松过。

　　经过这一晚看王一博的反应，肖战心里大致明白，这小孩是害怕，无奈地拿着毛巾擦干头发后，关了大灯，打开床头暖黄小灯，在另一半床上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