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天边只剩下最后一抹深紫色的余烬。校园里的路灯次第亮起，在渐浓的暮色中投下昏黄的光圈。晚自习的预备铃尖锐地划破了短暂的寂静，催促着还在操场、小径上逗留的学生们。

肖战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冲进了教学楼，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得肋骨生疼。王一博那句低沉暧昧的“重新追你一次好不好？”像是魔音灌耳，在他脑子里循环播放，每一个字都带着滚烫的烙印，烧得他耳根和脸颊一片火辣辣。他不敢回头，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极具穿透力的目光，如同实质般黏在他的背上，一直追随到他消失在楼梯的拐角。

直到冲进灯火通明的教室，被喧嚣的人声和明亮的灯光包围，那种几乎要被吞噬的窒息感才稍稍褪去。他气喘吁吁地坐到自己的座位上，把画板包和颜料箱一股脑塞进桌肚深处，仿佛要把刚才那段荒谬的记忆也一并埋藏。他双手捂住自己滚烫的脸颊，指尖冰凉，试图给那过热的皮肤降温。同桌的位置还空着，肖战盯着那片空荡荡的桌面，心里乱成一团麻。

神经病！绝对是个神经病！还是个长得过分好看的神经病！他愤愤地想。什么“昨晚抱着说腰好”？什么“重新追你一次”？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他们才认识半天！这人脑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黄色废料？！肖战越想越气，越想越羞，手指无意识地用力抠着桌面边缘的木刺。

教室门口的光线一暗。

王一博的身影出现在那里。他刚运动完，额发微湿，随意地搭在额前，校服外套敞开着，露出里面汗湿后贴在胸膛上的白色T恤，勾勒出清晰而充满力量感的轮廓。他迈步走进来，步伐沉稳，带着一种与周遭喧闹格格不入的冷感。目光如同精准的雷达，瞬间就锁定了靠窗位置那个正低着头、恨不得把自己缩进桌肚里的身影。

王一博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快得如同错觉。他走到座位旁，拉开椅子坐下。动作间，一股强烈的、属于剧烈运动后的雄性气息混合着淡淡的汗味，不容抗拒地弥漫开来，瞬间侵占了肖战周围狭小的空间。

肖战的身体瞬间僵硬了。他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往窗边缩了缩，几乎要把自己贴在冰凉的玻璃上。他低着头，死死盯着摊开的英语课本，仿佛那上面突然长出了绝世名画，每一个字母都值得他投入全部心神去研究。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旁边人坐下时带起的细微气流，能感觉到对方身上散发出的、带着侵略性的热意。他屏住呼吸，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连眼角的余光都不敢往旁边瞥一下。

晚自习的正式铃打响，班主任李老师夹着教案走了进来。教室里迅速安静下来。

王一博坐得笔直，像一尊线条冷硬的雕塑。他拿出数学练习册，翻开，拿起笔，目光落在纸面上，神情专注，仿佛刚才操场上那个语出惊人、带着野性气息的人只是肖战的幻觉。

肖战悄悄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点点。他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讲台上李老师讲解的英语语法上。然而，旁边人的存在感实在太强了。即使他目不斜视，王一博均匀沉稳的呼吸声，他翻动书页时纸张摩擦的沙沙声，他偶尔用指尖无意识敲击桌面的轻微叩响，都无比清晰地钻进肖战的耳朵，像无数细小的蚂蚁，在他敏感的神经上爬来爬去。

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那股带着热意的气息，始终若有似无地萦绕在他身侧，提醒着他两人之间那狭窄的距离。

就在肖战努力将思维集中到“虚拟语气”的复杂结构时，他的左手手肘在桌面上无意识地、微微向外挪动了一点点。

几乎在同一瞬间，他感觉到一个带着微凉体温的、硬硬的东西，轻轻碰到了他左手小指外侧的皮肤。

是王一博的右手手肘！

肖战像被电流击中，猛地一颤，左手瞬间缩了回来，紧紧握成了拳头，藏在书本下面。心跳骤然失序，咚咚咚地撞击着耳膜。他不敢转头，只能用眼角的余光飞快地扫了一眼。

王一博依旧保持着那个专注看题的姿势，侧脸线条冷峻，眉头微蹙，似乎正被一道难题困扰着。他的右手手肘就那样随意地搁在桌面上，占据着比之前稍微多了一点的空间，仿佛刚才那一下触碰，真的只是一个无心的巧合。

肖战的脸颊又开始发烫。他咬住下唇，把身体又往窗边挪了挪，几乎半边身子都悬空了。他发誓，他要把自己焊死在这个窗框上！绝对、绝对不要再碰到旁边这个神经病一丝一毫！

然而，他刚挪开没两分钟，旁边的人似乎也调整了一下坐姿。

王一博微微侧了侧身，像是要更舒服地看题。他的右腿，在课桌下狭小的空间里，极其自然地、不着痕迹地向前伸展了一点点。

肖战只觉得自己的小腿外侧，隔着薄薄的校裤布料，被一个温热而带着不容忽视力量感的物体轻轻擦过。

是王一博的膝盖！

“！”肖战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他猛地并拢双腿，整个人像受惊的含羞草一样蜷缩起来，后背紧紧抵着冰凉的窗玻璃。他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冲上头顶的声音！他猛地扭头，带着压抑不住的羞愤，狠狠地瞪向旁边的人。

这一次，王一博终于有了反应。

他像是被肖战那几乎要喷火的目光惊扰，从题海中抬起头，转过脸来。那张英俊得过分的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被打断思路的茫然，深邃的眼睛里清晰地映出肖战气鼓鼓的样子。他微微歪了下头，眼神里带着纯粹的询问，仿佛在无声地问：“怎么了？”

那表情，无辜极了。

肖战被他这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纯良样子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他张了张嘴，想质问“你腿放哪呢？！”，可看着对方那坦荡得不能再坦荡的眼神，再看看周围安静自习的同学，再看看讲台上正看向这边的李老师……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憋得他胸口发闷，脸颊通红。

他只能从牙缝里挤出几个气音，带着浓浓的憋屈：“没……事！” 然后猛地扭回头，把脑袋埋得更低，几乎要埋进英语课本里。他死死盯着那行“If I were you…”，每一个字母都像是在嘲笑他。

王一博看着他憋屈到快要爆炸的后脑勺，看着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的指节，眼底深处飞快地掠过一丝得逞的笑意，快得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他若无其事地转回头，重新看向自己的数学题，只是那微微上扬的嘴角弧度，怎么也压不下去。

晚自习的下课铃声如同天籁，终于将肖战从那种度秒如年、坐立不安的酷刑中解救出来。他几乎是立刻弹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收拾书包，把文具书本一股脑地塞进去，动作快得像是在拆炸弹。

王一博倒是慢条斯理。他合上练习册，把笔一支支收进笔袋，动作从容不迫，仿佛没看到旁边人那急吼吼要逃离的姿态。

肖战拉上书包拉链，拎起画板包和颜料箱，看都没看王一博一眼，拔腿就要往外冲。

“肖战。”

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不高，却像带着钩子，精准地绊住了肖战的脚步。

肖战身体一僵，极其不情愿地、一点点地转过身。王一博已经收拾好书包，单肩挎着，正站在座位旁看着他。走廊的灯光从他背后打过来，给他高大的身影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边，脸上的表情在逆光中有些模糊不清。

“一起走？” 王一博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询问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肖战的心脏猛地一跳，下意识地就想拒绝。“不……” 拒绝的话刚开了个头，就看到王一博微微挑了下眉，那双深邃的眼睛在光影交错中，似乎又闪过了下午在操场时那种带着玩味和深意的光芒。

那句“昨晚抱着说腰好”的魔音瞬间又回荡在耳边！肖战的脸“腾”地一下又烧了起来。他猛地闭嘴，把那个“不”字硬生生咽了回去。他怕！他怕这个神经病在人来人往的教室门口，又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疯话！

“……随、随便你！” 肖战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挤出这几个字，然后猛地转身，低着头，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一头扎进了走廊拥挤的人流中。他走得飞快，只希望后面那人跟不上。

可惜，王一博腿长步阔，轻易就跟上了他的步伐。两人一前一后，隔着半步的距离，沉默地走在放学的人潮中。肖战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那道存在感极强的目光，如芒在背，让他浑身不自在。他努力加快脚步，试图甩掉这个“尾巴”，但无论他走多快，王一博总能不紧不慢地保持那个距离。

出了校门，喧嚣声稍稍远离。路灯昏黄的光线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交叠又分开。肖战的家离学校不算远，需要穿过一条相对僻静、两旁种满高大梧桐树的林荫路。平时走这条路他觉得很惬意，但此刻，身边跟着一个沉默的、散发着强烈存在感的“定时炸弹”，这条路就显得格外漫长和令人窒息。

肖战抱着他的画板包和颜料箱，手臂已经开始发酸。画板包又大又沉，颜料箱也不轻，压得他肩膀有些下沉。他偷偷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旁边的王一博。那人两手空空，就一个单肩挎着的书包，走得轻松自在，目光似乎还在随意打量着路边的梧桐树。

肖战心里一阵不平衡，更觉得手里的东西沉重无比。他赌气似的又加快了脚步。

就在这时，一只骨节分明、带着微凉触感的手，突然伸过来，稳稳地握住了画板包最上方的提手。

“给我。” 王一博的声音在安静的林荫道上响起，低沉而直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肖战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用力往回拽：“不用！”

王一博的手却纹丝不动，反而稍稍用力，将画板包从肖战手里“夺”了过去。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强势。画板包瞬间脱离了肖战的掌控，落入王一博手中。他轻松地用一只手拎着，仿佛那只是个空包。

“你……” 肖战空着手，又气又急，脸颊再次不受控制地发烫，“王一博！你有病啊！还给我！”

“拿着。” 王一博没理会他的抗议，另一只手又极其自然地伸向他另一只手里沉甸甸的颜料箱。

肖战这次反应快了，死死抱住颜料箱，像护崽的母鸡：“这个不用！我自己能拿！”

王一博的手停在半空，没有强行去夺。他看着肖战那副戒备又倔强的样子，路灯的光线落在他长长的睫毛上，投下小片阴影，遮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他没有坚持，只是淡淡地说：“随你。” 然后，拎着肖战的画板包，继续迈开长腿往前走。

肖战抱着颜料箱，看着王一博挺拔的背影和他手里拎着的、属于自己的画板包，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这人怎么这样啊！抢东西还这么理直气壮！他想冲上去抢回来，又怕再次发生肢体接触，更怕这神经病又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他只能憋着一肚子气，抱着颜料箱，脚步沉重地跟在后面。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在梧桐树影婆娑的路上。王一博拎着画板包的背影在路灯下拉得很长。肖战盯着那个背影，心里五味杂陈。羞恼、憋屈、疑惑，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被那强势动作下隐约透出的、难以言喻的“照顾感”所扰乱的心绪。

这诡异的沉默持续了半条街。就在肖战以为会这样沉默到家门口时，走在前面的王一博突然毫无预兆地停下了脚步。

肖战猝不及防，差点一头撞上他的后背。他赶紧刹住车，警惕地抬起头：“干嘛？！”

王一博转过身。昏黄的路灯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让他的表情显得有些模糊不清。他没有看肖战，目光却落在他怀里紧紧抱着的颜料箱上，眉头微微蹙起，像是发现了什么极其碍眼的东西。

“颜料，” 他开口，声音在寂静的街道上显得格外清晰，“蹭衣服上了。”

肖战一愣，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果然，在白色校服T恤靠近肋下的位置，蹭上了好几块深绿色的水粉颜料！应该是下午在画室不小心蹭到的，刚才一直抱着颜料箱，完全没注意到。

“啊！” 肖战懊恼地低呼一声，赶紧用空着的那只手去拍打。颜料已经干了，拍也拍不掉，反而晕开了一小片。

“啧。” 王一博发出一声极轻的、带着嫌弃意味的音节。他上前一步，把手里的画板包随意地靠在旁边一棵梧桐树干上。然后，在肖战还没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的时候，王一博已经伸出手，目标明确地——抓住了肖战T恤下摆的一角！

肖战浑身汗毛倒竖，像只炸了毛的猫：“王一博！你干什么？！”

王一博没理他，手指捏着那块沾了颜料的布料，用力地、来回地搓了几下。动作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像是在清洗一件极其顽固的污渍。

“脏了。” 他言简意赅，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指腹隔着薄薄的棉质布料，能清晰地感受到少年腰侧皮肤的温热和柔韧的触感。

肖战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堪称“亲密”的举动惊呆了！他只觉得王一博手指摩擦过的地方，像着了火一样滚烫！那力道透过布料传递到皮肤上，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头皮发麻的触感。他整个人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连挣扎都忘了，只能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王一博低垂的、专注的侧脸轮廓，以及他那只在自己衣服上“辛勤劳作”的手。

“你……你放开！” 几秒钟后，肖战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尖锐的破音和巨大的羞耻感。他猛地向后挣！

王一博的手顺势松开。他抬起眼，目光落在自己刚才“努力”过的地方——深绿色的颜料晕染得更大、更明显了，像一块丑陋的补丁。他面无表情地看了看那块污渍，又抬眼看向肖战涨红得快要滴血的脸，眉头皱得更紧，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嫌弃？

“没用。” 他下了结论，仿佛在说一件极其令人失望的事情。然后，他弯腰，重新拎起靠在树上的画板包，仿佛刚才那番“热心助人”的行为从未发生，转身继续往前走。只留下一个潇洒挺拔的背影。

肖战站在原地，怀里抱着颜料箱，低头看着自己T恤上那块被搓得更加惨不忍睹的深绿色污渍，再抬头看看王一博那副事不关己、甚至还有点嫌弃他衣服脏的背影……

一股巨大的、荒谬的、混合着强烈羞耻和无处发泄的怒火瞬间冲垮了理智！

“王一博——！！！” 少年清亮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愤怒和崩溃，在寂静的梧桐道上炸响，惊飞了枝头栖息的鸟雀，“你这个神经病！大混蛋！我跟你没完——！！！”

他再也顾不上什么形象，抱着颜料箱，像一头发怒的小狮子，朝着那个挺拔的背影猛冲了过去！什么距离！什么害怕！统统见鬼去吧！他现在只想把这个莫名其妙出现、莫名其妙搅乱他生活、还莫名其妙弄脏他衣服的混蛋狠狠揍一顿！

昏黄的路灯下，少年羞愤的怒吼和追逐的身影，打破了夜的寂静。王一博听着身后那气急败坏的脚步声和叫骂声，嘴角的弧度再也无法抑制地向上扬起，眼底的笑意如同投入石子的深潭，一圈圈漾开，在夜色中无声地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