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卫放开马车夫,蹲着身子侧头看向殷画屏,眼神冰冷不掺杂任何一丝感情,仿佛一个训练有素、只是为了杀人和效忠自己此生的主子而生的木偶。
“殷小姐既知我领命护送你回府,又何必让属下为难,向我家主子撒谎。”
夜晚的冷风吹起他的衣摆,也带起他高束于脑后的马尾,发尾轻扫过他的肩膀,又滑落至背后,黑色缎带随着冷风轻扬,少年的脸庞隐在阴影里,脸上的神情看不真切。
但殷画屏知道,宋婧黎手下亲自训练出来的守卫和士兵大多都和她一个样,因为是从小就待在军营的缘故,一些军队差不多是从她手里教出来的。
殷画屏轻言道:“只是一次小谎罢了,若你瞒不过去,还有我给你兜底说清不是?”
“不必。”守卫回过头眼神落在马车夫身上,薄唇轻启:“我也不会跟主子说谎,若你有事去做,大可待我送你回丞相府后换装出发。”
殷画屏从来不是省油的灯,但要让她轻而易举从防卫森严的丞相府悄无声息的离开,这倒是有些困难。
殷府常年防备森严,幼时夜晚根本不让出府,特殊日子除外,如此戒备,就仿佛在防着什么。
“回吧。”
殷画屏轻声开口,将头缩了回去,抬手理了理被吹乱的鬓发。
守卫这才跳下车板,回到原来的位置不远不近的跟着,抱着双臂,时刻注意着周围屋檐上的动静,和周围阴暗角落。
马车重新驱动,往着丞相府的方向驶去,期间,殷画屏再没说过一句话,而是将脑袋轻轻靠在车窗台处假寐。
月色打落下来,将马车的影子覆盖了守卫的影子,偶尔还能听见谁家院里传出来的狗吠。
“小姐,到了。”
车上的垂帘被掀开,马车夫替她拿了马登垫着,伸出胳膊让她扶着下了马车。
殷画屏侧眸看向守卫,语气淡淡:“现在你可以回去复命了吗?”
守卫不发一言,转身跃上屋檐,在万家屋檐间穿梭离开,殷画屏眼看着他的身影愈来愈远,回眸看向府门前站着打瞌睡,连她回来了都不知道的家仆。
她快速旋身重新上了马车,从马车内部的暗格里拿出一套夜行服,利落快速的换好,这才掀开垂帘对还站在那的马车夫道:“驱车。”
“小姐,暗巷鱼龙混杂,多是心狠手辣、手上沾了数条人命的人。要不…您带点守卫?以防万一。”马车夫担忧道。
殷画屏知他是好心,可惜她能去那,又是什么省油的灯?
她放下垂帘,婉丽的声音从马车内传出:“不必,你只需按照我说的去做就是,现在,驱车。”
“是…是。”
马车重新驱动,离开后门口的两个家仆身子一颤,似被冷风吹醒,猛地睁开眼,四下看了看,双臂环住自己搓了搓隔壁,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继续站岗。
…
听完守卫的复命,宋婧黎端坐于矮桌前,慢条斯理地为自己倒了一杯茶,轻抿一口后道:“她要去暗巷,你应跟去,倘若她遇到麻烦你也能第一时间出来护她。”
“是,属下知错。”守卫低了低头,语气里含了一分愧疚。
宋婧黎没问他殷画屏去暗巷做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事,就算是当今圣上,也会有几件见不得人的私事。
“你去休息吧,明日一早,我们提前出发。”
“属下明白。”
守卫转身离开后,宋婧黎起身来到窗边,透过镂空的窗棂望向暗黑的天幕之上,悬挂着的一轮弯月。
……
翌日一早,天色将将擦亮,宋婧黎就穿戴整齐推开房门走了出来。
守卫于正厅前整齐如一的排列站齐,个个面戴半脸面具,银色的寒光刺得宋婧黎险些睁不开眼,她从腰间取下面具戴在脸上,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出发。”
不多作言语,宋婧黎径直跨步朝府外而去,大步流星地带着守卫低调离开。
离开之前,她还特地嘱咐府上的管家和婢女,若殷画屏来府上拜访,如实告知并婉拒即可。
到了军营,宋婧黎跟倪尔报告过后从帐中走了出来,高束的马尾随微风吹起,衣摆也被风带起轻扫路边小草,看着守卫牵来那匹自己骑惯了的棕色烈马,宋婧黎毫不犹豫跨步上前骑上。
接过守卫递来的织锦手套,她慢条斯理地为自己戴上,露指的设计不会让她手心出现细汗的情况,戴好后她手牵缰绳,朝前喊道:“检查粮草之后准备出发。”
士兵齐声应道:“是!”
声音宏伟,气势之磅礴,宋婧黎身边的守卫双手环胸,站的笔直,闻声抬起眼看了看。
“小将军,这是您府上下人送来的包袱,里面还有一封信,说是你会用到。”
一个身穿护甲的卫兵抱着一个包袱小跑过来,将怀中的包袱递给她,话音落下那刻,转身就离开。
宋婧黎打开包袱翻了翻才在衣服中间找到那封信,一看上面的字迹她便知道这是经谁之手写的,她哑然一笑,拆开信封。
“宋婧黎亲启,出发在即,行路途间照管好自己,包袱里有我向父亲讨来的保命物什,必要时可用来救人或保命……”
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宋婧黎一目十行地看了下去,直到最后发现一行字墨水半干,像是那人几个时辰前匆忙研磨写上,让人送过来的。
“你提前出发怎不派人通知我一声?亏我还想着在你临行前送送你,等你回来,除非有好玩的或好吃的土特产,不若我可不会轻易原谅你。”
这话说的,好似她是去别的州县邻国游玩,不是去边疆村落恐吓那些嚣张跋扈的山匪。
宋婧黎带着一队兵马和粮草离开时,军营内士兵正在接受高等级的训练,个个面露苦色,但又都坚持了下来。
“主子,我们走小路吗?”
出了城门,一旁的守卫坐于马背上,骨节分明的双手牵着缰绳,面不改色的侧头问她。
宋婧黎四下打量了一番,在她们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条可直径到达,但野兽毒蛇经常在此出没,如经此路,方得万分小心。
不若还未等她到达边疆,人已经先被毒蛇野兽咬死了。
另一条路虽宽敞,也没什么危险,可路径长远,需长达半个月的时间才能抵达,那个时候别说边疆百姓,就是方圆百里也被山匪嚯嚯个遍了。
细思良久,宋婧黎抬眸下定决心道:“通知所有人,绕行小路,务必攥好雄黄粉,跟紧队伍,以及保护好自己与身边人的安全,有事立刻赶来通知。”
“属下明白。”
宋婧黎轻轻拉了拉手中的缰绳,还未完全退去的月色倾洒在地面,一队人马的影子被照得很短,在树林灌木丛间穿梭。
宋婧黎提高了警惕,手中的缰绳被她紧紧攥在手里,手掌心泛红都未察觉到。
陡然,耳边地灌木丛中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似野兽低吼,又似蛇类爬过。
“主子?”
守卫显然也听到了这边的动静,眉色不改地望向警惕起来的宋婧黎,冰冷的嗓音唤出那声尊敬的称呼。
“所有人下马步行,压低脚步声,莫惊扰了那些吃人不眨眼的家伙。”宋婧黎冷静地吩咐,第一个下马牵着马步行。
马蹄声重,若马受了伤,接下来的路就得他们拉着粮车步行百里。
军中大多身着厚重铠甲,以防不虞之策,更何况军中还有墨染庆派来的隐卫军,平时殿下就使唤他们做事极少,若在她这出了什么不测,她可当担不起。
通知官将话传了下去,所有人停下马步行,兵马一时间慢悠悠地在幽暗小路间移动,又得提高精力和注意力随时戒备可能会冲出来的野兽或随时会偷袭,趁你不备给你来一口一命呜呼牙的毒蛇。
步行至宽阔道路,宋婧黎才下令上马骑行,粮车在队伍最后方,旁边还有几个士兵看护。
一天的时间路行已有大半,宋婧黎抬眸瞧了眼天色,太阳停靠在山巅,金色的光线撒向大地。
有士兵探路回来,走到她面前报道:“禀报小将军,前方五米有一小溪,可用来洗漱或备水饮用,道路宽广无阻,四处并未发现任何野兽或毒虫,可放心驻帐歇息。”
宋婧黎微微颔首,让其通知下去,随后她走到一条小溪边,用手捧起一捧溪水往脸上泼,让自己放松下来的同时感到一阵凉爽。
守卫狩猎回来,将捡回来的柴火堆在一起用火折子点燃,将狩猎回来的动物剥皮抽筋,再丢掉所有内脏,串在树枝上架在火上烤。
宋婧黎坐在溪边,从腰间取出一个类似罗盘的东西,她一会低头看着罗盘上的指南针,一会抬头看向银河天幕,似在找着什么方位。
“森林夜晚气温不比京中,宋大人不去围火取暖,在溪边拿个罗盘捣鼓什么?”
一道带有磁性的青年音从背后响起,这不是她队伍中常训练的士兵的声线,不消细想她都猜得出来身后来搭话的人是哪方的人。
“林路难走,我早将位置路线记下,就不用明天再一边看一边走浪费时间。”
男子走至树下双手抱胸倚靠在粗壮的树干上,闻言抬眸看她,盯了半晌才幽幽道:“何必如此麻烦,我们暗卫探路能力亦是一绝,且来回速度极快,又何必在此苦寻方位。”
宋婧黎垂下眼眸似在想些什么,半晌方收回罗盘,转身笑言:“那便劳烦你明日早起探路,你是暗卫之首,想必探查能力自比过其他暗卫。”
男子轻蔑笑了一声,应下后旋身走回同伴身侧,一时之间,四周只剩下火堆燃烧得噼里啪啦的声音,和士兵们处理猎物内脏,串上树枝架在火上烤的窸窣声。
宋婧黎坐回火堆前,暖意瞬间驱散她身上的寒意,将她整个人包裹,暗红色的火光照映在她脸上摇曳着,衬得她此刻神色晦暗不明了几分。
吃饱喝足后,宋婧黎独自坐到溪边的树下,从随身携带的包袱里拿出刻刀和一个被雕刻出初型的木头。
她操控着刻刀在上面仔细雕刻着,时不时抬头看向满天银幕,浅然一笑后垂头继续着自己的作品。
不知过了多久,许多士兵都已扎营歇息,她还借着月光雕刻着已经初具人形的木头,在上面雕刻出人的脸庞和眉眼嘴鼻。
“小将军,天色不早,您该休息了。”
直到身后传来一声弱弱的提示声,宋婧黎才放下刻刀和木头人,将其装回包袱里才起身。
可因为盘坐久了,腿部有些发麻发疼,她只能扶着树站一会,等到腿上的麻意散去,才回了马车内。
方才提醒她的那个士兵是一位精明干练的女将,目送着她上了马车,车厢内的烛火熄灭,才又重新在周围巡逻防守。
森林里的夜晚多寒冷潮湿,又多野兽蛇虫出没,所以士兵们提早在营帐四周洒满了雄黄粉,还在四周的树上绑上火把,以示驱赶野兽。
有些士兵睡的不安稳,受蚊虫叮咬,闭着眼睛都抬手在刚刚被蚊子叮过的地方挠了挠。
女将巡逻到半夜,方才有士兵起夜来和她换岗,让她去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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