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河前线，烽火连天。

萧明玥站在临时搭建的瞭望台上，凝视着对岸连绵不绝的夏军帐篷，河风猎猎，吹动她一身银色轻甲，也带来对岸战马的嘶鸣和士兵的操练声，这是她御驾亲征的第七日，夏国十万大军已强渡洛河，占领了三座边城。

"陛下，风大，请回帐吧。"老将军周勉上前劝道，他是兵部少数支持女帝的将领之一，此次被任命为副帅。

萧明玥摇头："周将军，我军士气如何？"

周勉犹豫片刻："实话说，不太好，士兵们从未有过女统帅，私下议论纷纷 再加上夏国散布的谣言……"

"关于我身世的谣言？"

周勉低头："老臣不敢妄言。"

萧明玥冷笑，赫连昭果然出手狠辣，人未至，谣言先到，她转身下台："召集众将，朕有话要说。"

中军大帐内，二十余名将领分列两侧，萧明玥步入时，不少人目光闪烁，行礼也显得敷衍，她不动声色地走到沙盘前，直入主题：

"斥候来报，夏军主力已渡过洛河，明日必攻我赤焰城，诸位有何对策？"

一阵沉默后，年轻将领韩琦出列："末将以为，当固守待援，赤焰城墙高池深，粮草充足，坚守月余不成问题，待朝廷援军——"

"然后呢？"萧明玥打断他，"等夏军长驱直入，连下十城？韩将军，你可知何为'御驾亲征'？朕来此不是为了龟缩城中！"

韩琦面红耳赤："可敌众我寡，正面交锋恐难取胜。"

"正因敌众我寡，才要出其不意。"萧明玥指向沙盘上一处浅滩，"夏军主力在此，但根据水流和地形判断，这里必有暗流，今夜派水性好的士兵潜过去，破坏他们的浮桥。"

周勉皱眉："即使成功，也难阻十万大军。"

"朕没说完。"萧明玥又指向赤焰城两侧山谷，"这两处埋伏五千弓弩手，待夏军攻城时，三面夹击，同时，派轻骑兵绕后烧其粮草。"

众将面面相觑，这计划大胆而冒险，但确实有胜算。

"陛下，"韩琦忍不住问，"若赫连昭当众提及那个……那个谣言，该如何应对？"

帐内瞬间安静，所有人都等着看这位女帝如何回应。

萧明玥环视众将，缓缓拔出腰间定坤剑："诸位可认得此剑？"

"先帝佩剑定坤！"周勉惊呼。

"不错。"萧明玥轻抚剑身，"先帝临终前将此剑赐予朕，说'持此剑如朕亲临'。你们信不过朕，难道还信不过先帝的眼光吗？"

众将慌忙跪地："臣等不敢！"

"至于谣言，"萧明玥冷笑，"明日阵前，朕自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当夜，萧明玥独自在帐中研究地图，烛火摇曳，帐外突然传来侍卫的呵斥声，接着是裴宴熟悉的嗓音："是我。"

帐帘一掀，裴宴风尘仆仆地闯入，肩上还带着夜露，萧明玥又惊又喜："你怎么来了？朝中——"

"安排妥当了。"裴宴解下披风，从怀中取出一封信，"这是留守大臣的联名誓书，誓死捍卫京师。"他又取出一个小木盒，"这是你要的东西。"

萧明玥打开木盒，里面是一枚青铜令牌，正面刻着玄鸟图案——裴宴家族的徽记。

"玄鸟令可调动我暗中训练的三千女兵。"裴宴指着地图上一处山谷，"她们已埋伏在此，明日午时，会从侧翼突袭夏军。"

萧明玥心头一热："你早就准备好了？"

"从得知赫连昭率军来犯那日起。"裴宴眼中闪过一丝锐光，"陛下明日阵前，无论赫连昭说什么，都请记住——您是大梁皇帝，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萧明玥明白他指的是身世问题，她刚要开口，远处突然传来号角声——夏军夜袭！

两人冲出大帐，只见河对岸火光冲天，喊杀声由远及近，一支夏军先锋队竟趁夜色泅渡而来，已与巡哨交上手。

"保护陛下！"周勉带着亲卫赶来。

裴宴却一把抓住萧明玥的手腕："跟我来！"

他们避开混乱，来到一处隐蔽的高地，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战场——夏军如蚂蚁般从河对岸涌来，而梁军仓促应战，阵型已乱。

"不能退。"萧明玥咬牙，"一旦示弱，明日主力战必败。"

裴宴点头，从怀中取出一支信号箭："那就让他们见识一下女帝的厉害。"

信号箭冲天而起，在夜空中炸开一朵红莲。片刻后，夏军后方突然大乱——一支轻骑兵不知从何处杀出，直捣夏军侧翼。

"这是……"

"我提前安排的奇兵。"裴宴笑道，"由青鸾率领，专为今夜准备。"

萧明玥当机立断："传令全军反击！朕要亲临前线！"

"太危险了！"

"正因危险，朕才更要去！"萧明玥已翻身上马，"周勉！集结中军，随朕杀敌！"

那一夜，洛河畔火光映天，萧明玥一马当先，银色轻甲在火光中熠熠生辉，梁军将士见女帝亲冒矢石，士气大振，竟将夏军先锋队全歼于河滩。

黎明时分，战斗结束，萧明玥站在遍地尸骸中，定坤剑滴血未沾——她未曾亲手杀敌，却用勇气激励了三军。

"陛下万岁！"不知是谁先喊出的口号，很快传遍全军，昨日还心存疑虑的将士们，此刻眼中满是敬服。

裴宴站在远处，看着被将士们簇拥的萧明玥，唇角微扬，这才是他认识的萧明玥——不需要证明什么，她站在那里，就是帝王气象。

正午，两军主力终于在赤焰城前列阵，夏军果然如萧明玥所料，主攻方向正是她预设埋伏的位置，但出乎意料的是，赫连昭并未急于进攻，而是单骑出阵，要求与萧明玥对话。

"陛下不可涉险！"周勉劝阻。

萧明玥却道："备马，朕倒要听听，他还有什么话说。"

两军阵前，萧明玥与赫连昭相隔十丈对视，三年过去，昔日少年已成劲敌，赫连昭一身黑甲，眉间朱砂痣红得刺目。

"明玥，"他直呼其名，声音传遍两军，"别来无恙？"

萧明玥冷笑："使臣昨日才离京，今日就兵临城下，夏国的'恭贺'真是别具一格。"

赫连昭不以为意："我此来不为攻城略地，只为带你回家。"

"荒谬！"

"荒谬吗？"赫连昭提高声调，"大梁将士们，你们可知道，你们效忠的这位女帝，身上流着夏国王室的血！她是夏国太子的私生女，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

此言一出，梁军阵中一片哗然，萧明玥感到身后将士们的目光如芒在背，但她纹丝不动。

"证据呢？"她冷声问。

赫连昭从怀中取出一封信："这是你生母萧锦柔的亲笔信，写明你的身世，还有，"他指向萧明玥腰间玉佩，"那块玉佩是夏国王室信物，背面除了'明月照心'四字，还刻有夏国皇室的徽记！"

萧明玥心头一震，她从未注意过玉佩背面还有徽记，但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两军将士都在等着她的回应。

她缓缓拔出定坤剑，在众目睽睽之下，割破了自己的手掌，鲜血顺着手腕滴落，在黄土上溅开朵朵红梅。

"将士们，"她声音清亮，"赫连昭说得不错，我体内或许流着夏国的血，但——"她举起流血的手，"这血今日为谁而流？是为大梁！三年前，我踏着兄弟的尸骨登上皇位，不是为了荣华富贵，而是为了给天下一个太平！今日若有人因我的血脉而质疑我的忠诚……"

她剑指赫连昭："那就问问对面这位夏国皇子，他可敢如我一般，为夏国流血牺牲？还是只会躲在十万大军后面，靠谣言动摇军心？"

梁军寂静片刻，突然爆发出震天呐喊："陛下万岁！大梁万岁！"

声浪如雷，赫连昭脸色难看，他刚要开口，萧明玥已调转马头："要战便战，朕没空听你挑拨离间！"

就在她回归本阵的瞬间，两侧山谷突然杀声震天——埋伏的弓弩手发动了！箭雨如蝗，倾泻向夏军阵中，同时，夏军后方也传来骚动，一支轻骑兵正突袭他们的辎重部队。

赫连昭慌忙回撤，夏军阵型大乱，萧明玥高举血手："大梁儿郎，随朕杀敌！"

冲锋号角响彻云霄，梁军如潮水般涌向夏军，而夏军因主帅动摇，节节败退，就在战局一边倒时，夏军左翼突然杀出一支生力军，稳住阵脚。

萧明玥在亲卫保护下登高观察，发现那支生力军打的竟是赫连昭的王旗，他亲自上阵了！

"传令，集中兵力攻其右翼。"萧明玥对周勉道，"赫连昭善用'围魏救赵'之计，我们偏要直捣黄龙！"

战至黄昏，夏军终于溃败，仓皇渡河撤退，梁军追杀至河畔，却被对岸箭雨所阻，萧明玥下令鸣金收兵，此战已胜，不必穷追。

回营路上，一支奇特的队伍引起萧明玥注意——全是女子，着轻甲，持短弓，行动迅捷如风，为首的女将摘下头盔，竟是青鸾。

"陛下，"青鸾单膝跪地，"裴相命我等前来助战，幸不辱命。"

萧明玥恍然大悟，这就是裴宴所说的三千女兵，她们在关键时刻突袭夏军侧翼，立下大功。

"起来吧。"萧明玥亲自扶起青鸾，"此战你们功不可没。"

青鸾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姐妹们都愿为陛下效死！"她回头看向那群女兵，"我们从未想过，女子也能堂堂正正上阵杀敌，建功立业。"

萧明玥心头一热，是啊，她开创的不只是一个女帝的先例，更是千万女子的可能。

当晚庆功宴上，将士们觥筹交错，对女帝的敬服之情溢于言表，萧明玥却早早离席，独自登上瞭望台，河对岸，夏军营地的篝火星星点点，如同她纷乱的思绪。

"陛下。"裴宴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今日大胜，为何闷闷不乐？"

"我在想赫连昭的话。"萧明玥轻声道，"若我真是夏国血脉，这场战争是否本可避免？那些死去的将士……"

裴宴打断她："战争从来与血脉无关，只与利益有关，赫连昭挑起战事，不是因为你拒绝和亲，而是因为大梁新君初立，他认为有机可乘。"

萧明玥转头看他："那你呢？你帮我，是否也因为我有前朝血脉？"

月光下，裴宴的眉眼格外深邃："我帮你，是因为你是你。"他轻抚腰间佩剑，"这世上能让我裴宴心甘情愿称臣的，唯你一人。"

夜风拂过，带来远处士兵的歌声，两人并肩而立，谁都没有再说话，却胜过千言万语。

明日还有恶战，但此刻，这一方天地间，只有他们二人，和满天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