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正义

王一博没有立刻说话，也没有激烈的动作。他只是静静地站在玄关，背对着肖战，肩背的线条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冷硬。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他沉稳却略显深重的呼吸声。

肖战看着他沉默的背影，心脏被无形的手攥紧。他知道，那表面的平静下，是足以焚毁一切的暗涌。他走上前，从背后轻轻环住王一博的腰，脸颊贴在他绷紧的脊背上。

“他碰了你哪里？”王一博的声音响起，低沉平缓，听不出情绪。

“只有名片，还有……胸口那道划痕。”肖战的声音很轻，带着安抚的意味，“都过去了，一博。他在玩心理战，我们别被他牵着鼻子走。”

王一博缓缓转过身。走廊感应灯的光线落在他脸上，勾勒出深邃而冷峻的轮廓。他的眼神深不见底，像寒潭，没有惊涛骇浪，只有一片沉凝的、足以吞噬一切的墨色。他抬手，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凉，隔着薄薄的衬衫，极其轻柔地抚过肖战胸前名片被塞入的位置，仿佛在确认那看不见的“伤口”。那动作里没有暴怒，只有一种令人心悸的、压抑到极致的占有欲和保护欲。

“嗯。”他只是应了一声，声音听不出波澜。随即，他反手将肖战更紧地拥入怀中，力道大得几乎让人窒息，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寻求确认的脆弱感。“脏了。”他低语，下巴抵着肖战的发顶，气息拂过，“换掉这件衬衫。” 这句近乎偏执的洁癖，是他此刻唯一泄露的、对叶琛触碰的极度厌恶。

肖战感受到了王一博那深埋在冷静外壳下的惊涛骇浪，那并非针对事件本身，而是叶琛触碰了他视为禁忌的领地——肖战本身。他们在浴室将身体清洁干净，复而又沉沦在彼此给的欢愉之中。肖战坐在王一博身上扭动，一遍遍喊着王一博的名字，似乎想要让他记住，此刻是快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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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王一博的工作节奏更快，手段也更为缜密凌厉。他不动声色地调集资源，反击叶家在新能源项目上的卡压，同时编织起一张无形的监控网，笼罩着叶琛的一举一动。他依旧是那个在谈判桌上运筹帷幄、杀伐决断的王总，情绪稳定得无懈可击。只有深夜回到公寓，当肖战为他递上一杯温水，或是在他疲惫时轻轻按摩太阳穴时，他眼底那层深沉的墨色才会短暂地化开一丝，流露出不易察觉的依赖。

肖战则将自己投入SOM设计部的另一个重点项目，另一个位于老城核心区的工业遗产改造方案。这也是他倾注了巨大热情和心血的作品，试图在冰冷钢铁与城市记忆之间，织就一条温暖的纽带。

然而，叶琛的“正义”之锤，终究还是精准地落下。

“流标？”王译磊握着电话，站在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脚下川流不息的城市。电话那头公式化的声音陈述着“未能充分体现历史遗产保护的核心价值”、“改造理念过于激进，存在潜在破坏风险”等无可指摘的理由。

理由冠冕堂皇，无懈可击，不是愤怒，而是一种冰冷的、被更高层面“规则”碾过的无力感。这是对王一博最阴险的报复，也是对他肖战事业根基的精准打击。

办公室陷入一片压抑的死寂。团队成员们眼中是震惊、愤怒和茫然。王译磊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的滞涩，声音保持着奇异的平静：“知道了。通知大家，这个项目暂停，处理其他工作。Sean，你留下。”

肖战没有崩溃，只是感到一种深沉的疲惫和空茫。和王译磊聊完后，他收拾好散落的图纸模型，安静地离开了办公室。

王一博是在一个内部会议间隙得知的消息。助理低声汇报时，他正翻看一份文件，指尖在纸页上停顿了零点几秒，随即又流畅地翻过下一页，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只是眼神深处那片墨色似乎更沉郁了几分，像暴风雨前低垂的夜幕。他平静地示意助理出去，会议结束后，才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城市。夕阳的金辉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却无法驱散那层无形的寒意。

他回到公寓时，肖战正坐在客厅的地毯上，背靠着沙发，脚边散落着文件。他没有哭，也没有颓丧，只是安静地看着窗外渐次亮起的万家灯火，侧影在暮色中显得有些单薄。

王一博没有立刻上前。他脱下西装外套，解开袖扣，动作依旧从容。他走到肖战身边，没有拥抱，只是挨着他坐下，肩并肩。

“他用了最‘干净’的方式。”肖战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自嘲的疲惫，“‘正义’的刀，果然锋利。”

王一博沉默着，伸出手，不是揽他入怀，而是覆在了肖战放在膝盖的手背上。他的手掌宽厚温热，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力量感。

“刀再利，握刀的手脏了，沾的血也是脏的。”王一博的声音低沉平稳，却蕴含着一种洞穿虚伪的冰冷力量。“他得意不了多久。”

肖战感受到手背传来的温度和力量，心头那点空茫似乎被填上了一角。他侧过头，看向王一博。王一博也正看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暴怒，没有失控的戾气，只有一片深沉的、化不开的墨色，以及墨色之下，一种近乎偏执的守护欲。肖战忽然意识到，王一博此刻展现的，正是他那不为人知的“阴暗面”——一种在极致冷静下进行精密计算、耐心布局、等待致命一击的可怕能力。这份能力，源于他过往经历中无数的明枪暗箭。

“一博，”肖战轻轻回握住他的手，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柔，“我有点累了。想……休息一阵。”

王一博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问“你还好吗”这种无意义的话，只是点了点头：“好。在家休息。”

肖战向公司申请了一个月的长假。他彻底留在了王一博的家里。

事业的重创带来的失落感并未消失，但肖战选择将它暂时搁置，王译磊偶尔会安排一些项目任务，他也会及时完成。虽然部门成员都很喜欢肖战，认可他的业务能力，但是也明白肖战目前只想陪着王一博。

他换上了柔软的家居服，系上了干净的围裙。他开始研究各种养胃的汤谱，学着熬煮软糯的小米粥，笨拙地尝试王一博偶尔提起过的、幼时记忆里某个模糊味道的点心。当王一博带着一身商场硝烟的气息深夜归来，迎接他的是玄关温暖的灯光，空气中弥漫的食物香气，还有肖战温润平和的声音：“回来了？汤在灶上温着，洗手吃饭。”

王一博常常会在玄关处驻足片刻，看着暖光下那个为他忙碌的身影。肖战头发长了些，他系着围裙的侧影，低头盛汤时垂落的柔软发丝，专注研究食谱时微微蹙起的眉头……这一切都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沉溺的母性光辉。那是王一博在冰冷刻板的老宅生活，在母亲过早离开他后，内心深处极度匮乏又极度渴望的温暖。肖战身上那种包容、坚韧、润物细无声的温柔，像一泓温热的泉水，悄无声息地渗透了他层层冰封的心。

饭桌上，肖战会安静地听王一博用平静的语气讲述一些工作上的事情，偶尔给出自己的看法。饭后，他会陪王一博在书房，他看书，王一博处理文件。有时王一博会因为某个难题陷入长久的沉默，周身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近的低气压。肖战不会刻意打扰，只是适时地递上一杯温热的牛奶，或者将手指轻轻搭在他的太阳穴上，用指腹缓慢地、带着安抚意味地揉按。那并不专业的按摩，却总能奇异地让王一博紧绷的神经慢慢松弛下来。

某个深夜，王一博罕见地没有在书房，而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面前放着一瓶喝了一半的烈酒。肖战走近，发现他眼神有些放空，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周身笼罩着一种罕见的、沉重的孤寂感。

肖战没有问，只是安静地坐在他身边，肩膀轻轻挨着他。

或许是酒精的作用，或许是肖战身上那股令人心安的气息太过浓烈，王一博沉默了许久，才用一种极低、极沉、仿佛从灵魂深处艰难挤出来的声音开口，打破了那个关于母亲的禁忌秘密：

“我的母亲……出轨了他的父亲。”他扯了扯嘴角，笑容冰冷而苦涩，“我们的存在，就是对他们‘正统’最大的侮辱。”他顿了顿，声音更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不喜欢我。”王一博的指尖无意识地用力，几乎要嵌入沙发扶手，“后来我爸再娶……” 他猛地仰头，将杯中剩下的烈酒一饮而尽，喉结剧烈滚动，仿佛要将那汹涌的恨意和刻骨的痛楚一同咽下。

肖战的心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疼得几乎无法呼吸。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将王一博的头轻轻按向自己的肩膀。王一博的身体僵硬了一瞬，随即如同决堤般松懈下来，额头抵着肖战的颈窝，滚烫的呼吸带着酒气喷在肖战的皮肤上。肖战感觉到肩头的衣料被一种滚烫的液体迅速浸湿。没有嚎啕，只有压抑到极致的、沉闷的呜咽和剧烈颤抖的肩膀。

“我的宝宝。”肖战紧紧地抱着他，像抱着一个伤痕累累、终于找到港湾的孩子。他的手一遍遍，极其温柔地抚过王一博的头发、紧绷的脊背，无声地传递着一种强大的包容和守护。这一刻，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无言的、深沉的母性光辉，成为了王一博破碎世界里唯一的光源和锚点。他明白了王一博对自己这份特质的迷恋从何而来——那正是他从未得到、也永远无法弥补的缺失。

这一夜之后，某种无形的屏障彻底消失了。

肖战彻底放下了工作的失落，将全部心神都投入到照顾王一博的生活起居中。他像修复一件稀世珍宝般，用无尽的耐心和温柔去熨帖王一博内心深处的裂痕。亲近的同事都笑肖战老来得子，把王一博当儿子养。两人在公司也不避外人亲密挽手，在外面也颇有松弛感。最高兴的莫过于SKP的奢侈品销售，因着肖战喜欢GUCCI，这个季度的营业额都涨了不少。王一博不止舍得给肖战花钱，也享受着肖战被金钱滋养出的从容和美艳。肖战不用工作，王一博尝到了尽兴的滋味，甚至有点后悔，之前为了尊重肖战，让他在职场驰骋。

王一博每天都要带着肖战做的早餐，去和公司的老员工显摆。集团看着王一博长大的董事们都觉得王一博更有人味了，还改掉了从前毒舌的毛病。

王一博也前所未有地依赖着这份温暖。他会在肖战做饭时，从背后拥住他，将脸埋在他散发着干净皂香的颈窝，沉默地汲取安宁。他会像个缺乏安全感的孩子，在肖战看书时，固执地将人拉进怀里，下巴搁在他的发顶，仿佛只有紧密的肢体接触才能确认这份温暖的真实存在。

叶琛的“正义”之锤，砸碎了肖战的项目，却意外地砸开了王一博紧锁的心门。正义的天平或许暂时倾斜，但在这里，在他们之间，一种源于生命本能的爱与守护，正以其最坚韧的姿态，书写着属于他们的、不可撼动的公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