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殿门外,毫无征兆地响起内侍那特有的、尖细拔高的嗓音,如同一把生锈的钝刀,狠狠刮过萧景琰脆弱的耳膜
“殿下——太子殿下遣了太医来问安!”
“问安”两个字,像两根烧红的铁钉,猛地钉进萧景琰的太阳穴!他浑身剧震,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一直僵硬的身体猛地弹了一下,枯槁的瞳孔骤然收缩!
太医?楚渊派来的太医?!
一定没安好心
昨夜那血腥的一幕瞬间在眼前炸开!楚渊最后那句关于暖玉的“提醒”言犹在耳!寒意如同毒蛇,顺着脊椎急速上蹿,瞬间冻结了他刚刚恢复一丝知觉的四肢。他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早已伤痕累累的掌心,剧烈的刺痛感传来,却丝毫压不住心头翻涌的惊涛骇浪。
他又想做什么?是昨夜没杀干净,今日要灭口?
巨大的恐惧让萧景琰几乎喘不过气。一个质子死了就死了,到时对外宣称是水土不服病死,那又能怎样呢?
他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本能地想寻找一个藏身之所。
不等他做出任何反应,沉重的殿门已被推开一道缝隙。一个穿着靛蓝色太医官服、须发花白的老者,提着一只乌木药箱,在内侍的引领下,低着头,步履无声地走了进来。老者面容清癯,眼神低垂,显得恭谨而温顺。
“老臣奉太子殿下之命,特来为九殿下请脉问安。”
太医的声音苍老而平和,听不出丝毫异样。他躬身行礼,动作一丝不苟。
萧景琰蜷缩在角落的阴影里,身体僵硬得如同石雕。
他看着那太医一步步走近,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他紧绷的心弦上。
他强迫自己抬起脸,试图在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寻找一丝阴谋的痕迹,却只看到一片古井无波的恭顺。
太医在他面前铺开一块洁白的丝帕,示意他伸出手腕。
萧景琰的指尖在袖中剧烈地颤抖着,他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控制住,将那只冰冷僵硬、布满掐痕的手腕,缓缓搁在了丝帕之上。
三根带着温热体温的手指,轻轻搭上了他冰凉的手腕。
太医闭目凝神,指尖微微用力,感受着皮下那紊乱如惊弓之鸟的脉搏跳动。
寝殿内只剩下几人细微的呼吸声,以及萧景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息都如同在刀尖上煎熬。
许久,太医缓缓睁开眼,收回手指。他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眉头微蹙,像是在斟酌词句,语气依旧是那副温和关切的模样
“殿下脉象浮紧,弦而数,乃惊悸过度,心神失养之象。气血瘀滞于内,不得疏泄,故有眩晕、怔忡、夜不能寐之症……”
他顿了顿,浑浊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萧景琰苍白憔悴的脸,以及那死死攥紧的拳头,话锋却极其自然地一转,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此症……药石调理固是根本,然若能有温润养神之物,长久贴身佩戴,时时摩挲,引其温润之气入体,调和心脉,或可事半功倍,助殿下宁神定惊,早日安泰。”
温润养神之物……贴身佩戴……
这看似寻常医理建议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冰冷的重锤,狠狠砸在萧景琰的耳膜上!
嗡——!
萧景琰脑中一片空白,仿佛被无形的巨力狠狠击中。
太医后面还说了什么,他一个字也听不见了。
整个世界瞬间褪去了所有色彩和声音,只剩下无边的寒冷和刺骨的恐惧。
那枚暖玉!
太医的话,如同一个精准无比的注脚,印证了他最深的恐惧!
这绝非巧合!
这是警告!
是催命符!
是楚渊借太医之口,向他下达的、不容抗拒的命令!那枚被他深锁箱底的螭龙玉佩,根本不是什么“心意”,它是毒蛇的信子,是悬在头顶的利刃,是楚渊套在他脖颈上、随时可以收紧的……枷锁!
寒意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深入骨髓,几乎将他冻僵在原地。
他感觉自己像是赤身裸体地被丢进了万丈冰窟,连血液都停止了流动。箱笼底层,那枚玉佩所在的位置,仿佛正散发出灼人的热浪,隔着厚重的木料和距离,狠狠地炙烤着他的神经,烧灼着他的灵魂!
就在萧景琰被这巨大的恐惧攫住,浑身冰冷僵硬,连指尖都无法动弹分毫的瞬间——
寝殿那扇厚重的门扉,再次被无声地推开一道缝隙。
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裹挟着殿外清冽的空气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松柏冷香,如同融入月光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滑了进来。
月白色的锦袍,纤尘不染。袍角银线暗绣的云海纹路,在昏暗的光线下流淌着冰冷的光泽。
楚渊。
他脸上依旧是那副温润如玉的神情,唇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仿佛能驱散一切阴霾的浅笑。
他的出现如此突兀,又如此自然,仿佛他本就该在此刻踏入这间弥漫着恐惧的寝殿。
太医和内侍立刻躬身退至一旁,如同两尊没有生命的泥塑。
楚渊的目光,越过躬身行礼的太医,精准地、毫无阻碍地落在了角落阴影里那个蜷缩颤抖的身影上。他的视线在萧景琰惨白失血的脸、布满血丝的惊惶眼眸、以及那因恐惧而微微痉挛的手指上停留了一瞬,眼底深处,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幽光一闪而过。
他步履从容,不疾不徐地走向萧景琰。每一步都踏在冰冷光滑的金砖上,无声,却带着千钧重压。
萧景琰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冲上了头顶,又在瞬间冻结。他想后退,想逃离,可身体却像被无形的冰封冻结在原地,连一根手指都无法抬起。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抹月白色的身影,如同索命的修罗,一步步逼近。
楚渊在萧景琰面前站定,微微俯下身。他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蜷缩在角落的萧景琰完全笼罩。那股清冽的松柏气息混合着无形的压迫感,扑面而来,几乎令人窒息。
“九殿下,”
楚渊的声音清越温和,如同最上等的玉磬轻鸣,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伸出了手。
那只手,指节修长分明,骨节匀称,是养尊处优的手。
然而此刻,在萧景琰惊惧放大的瞳孔中,这只手却与昨夜那柄滴血长剑的剑柄,诡异地重叠在了一起!
楚渊的掌心,赫然托着那枚螭龙玉佩!
温润的玉质在殿内昏昧的光线下,流转着柔和内敛的光泽,祥云缭绕的螭龙纹路清晰可见。正是昨夜被他深锁箱底、如同瘟疫般避之不及的那一枚!
“太医所言甚是。”
楚渊的唇角弯起一个完美的弧度,温润的笑意直达眼底,却丝毫暖不了萧景琰周身的冰寒。
“此玉性温润,最能养心宁神,驱邪避秽。”
他的声音如同情人间的低语,带着循循善诱的意味,“既是良药,殿下又何必……束之高阁,辜负其效?”
话音未落,楚渊那只托着玉佩的手,便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轻轻覆上了萧景琰那只因极度恐惧而冰冷僵硬、摊在膝上的手
指尖相触!
萧景琰浑身猛地一颤,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狠狠烫了一下!一股冰冷的电流瞬间从相触的指尖窜遍全身,激得他每一个毛孔都在尖叫!
楚渊的指尖微凉,带着玉石的触感。他动作轻柔,却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强势,将那块温润的螭龙玉佩,稳稳地、不容置喙地,按进了萧景琰冰冷汗湿的掌心。
玉石冰冷的触感瞬间包裹了萧景琰的手心,那温润的质地,此刻却像一块千年寒冰,瞬间冻僵了他所有的神经。一股巨大的、无形的力量,仿佛透过那枚冰冷的玉佩,狠狠贯入他的身体,将他死死钉在原地!
就在玉佩被按入掌心的刹那,萧景琰的耳畔,仿佛清晰地响起了一声冰冷、沉重、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金属锁链扣死的轻响!
“咔哒。”
那声音如此清晰,震得他神魂俱颤。
玉佩温润的轮廓紧紧贴合着他掌心的纹路,那冰冷的触感如同活物,正沿着他的血脉急速蔓延,死死缠绕住他的心脏,锁住了他的咽喉。
他僵硬地低下头,视线死死锁在自己被迫摊开的掌心。
那枚螭龙玉佩静静地躺着,祥云缭绕,螭龙昂首,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幽微而冰冷的光泽,像一只睁开的、属于楚渊的眼睛,正无声地、牢牢地锁定着他。
彻骨的寒意,灭顶的绝望。
萧景琰的嘴唇微微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所有的挣扎,所有的恐惧,所有试图逃离的念头,在这一刻,都被掌心那枚冰冷沉重的玉佩,彻底碾得粉碎。
他逃不掉了。
楚渊缓缓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这个被彻底击溃、如同失去灵魂的偶人般僵坐着的猎物。萧景琰失焦的瞳孔里,映着他月白的身影
楚渊唇角的笑意,在这一刻,终于染上了一丝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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