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里,暖风机单调的轰鸣像是某种绝望的心跳,固执地对抗着无边无际的冰冷。热风卷过,吹拂着刘耀文湿透的头发,几缕发丝黏在他苍白得近乎透明的额角,却带不来丝毫暖意。他瘫软在我怀里,重量轻得骇人,嶙峋的骨骼透过冰冷湿滑的皮肤硌着我,每一次微弱的呼吸拂过颈侧,都带着一种濒死的凉气。
那句“为什么不是三年前?”像淬毒的冰刺,深深扎进我的意识深处,每一次心跳都牵扯出尖锐的痛楚和翻涌的、几乎将我淹没的愧疚。光?我承诺的光,此刻微弱得连我自己都无法照亮,更遑论驱散他周身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活下来…你得活下来…” 我的低语破碎不堪,更像是在给自己下咒,手臂却收得更紧,仿佛要将自己那点可怜的温度渡给他,哪怕只是杯水车薪。
他毫无反应。只有睫毛上残留的水珠,随着他微不可察的呼吸,偶尔颤动一下,折射着浴室顶灯冰冷的光。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我咬紧后槽牙,强迫自己从那无边的恐惧和自责中抽离一丝力气。小心翼翼地,将他冰冷的身体从怀里挪开一点,让他依旧靠着我,但腾出双手。目光扫过那些遍布在他苍白躯体上的新旧疤痕,心脏又是一阵剧烈的抽搐。现在不是看这些的时候。
我迅速抓过旁边架子上厚厚柔软的浴巾,展开,像包裹一件易碎的、价值连城的残破瓷器,将他冰冷滑腻的上身整个裹了进去。动作尽量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浴巾吸饱了水汽,瞬间变得沉重冰凉。
“撑着点。” 我低语,手臂穿过他的膝弯和腋下,试图将他抱起来。他比看起来更轻,像一捆浸透了水的枯枝。但那份死寂般的沉重,却压得我手臂发抖。
几乎是踉跄着,我将这具冰冷的躯壳抱离了冰冷瓷砖的浴室,穿过空旷死寂的客厅,走向主卧。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的暴雨似乎小了一些,但依旧连绵不绝,将远处的灯火晕染成一片模糊而忧郁的光海,映不进这间奢华的囚笼。
把他放在铺着深灰色丝绒床罩的大床上时,他像断线的木偶般陷了进去,毫无生气。浴巾散开一角,露出他瘦削的肩膀和上面一道新鲜的、带着暗红血痂的伤痕。在柔软床单的衬托下,那伤痕显得愈发刺目狰狞。
恐惧再次攥紧了我的心脏。他需要温暖,彻骨的温暖。
我几乎是扑到衣柜前,粗暴地拉开抽屉,扯出最厚实的羊绒毯,还有干净的、柔软的棉质睡衣。回到床边,深吸一口气,再次面对这具冰冷的“躯壳”。
“刘耀文,” 我俯身,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厌恶的颤抖,“你得换掉湿衣服。”
没有回应。只有他微弱到几乎停滞的呼吸。
心一横,我动手去解他同样湿透冰冷的长裤。手指触碰到他冰冷的皮肤,那寒意仿佛能冻结血液。他依旧没有任何反抗的迹象,任由我摆布,像个没有灵魂的玩偶。湿透的布料剥离,露出同样瘦骨嶙峋的双腿,皮肤苍白得能看到底下青紫色的血管。膝盖骨突兀地突起,脚踝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
没有任何多余的念头,我用最快的速度,用干燥的浴巾将他全身粗暴地擦了一遍,吸走冰冷的水珠。动作谈不上温柔,甚至有些笨拙,只想尽快驱散那致命的寒气。每一次触碰那些冰冷的皮肤和狰狞的疤痕,指尖都像被细小的冰针刺痛。
然后,几乎是手忙脚乱地给他套上宽大的棉质睡衣。他的手臂软绵绵的,需要我费力地抬起、塞进袖管。整个过程,他都闭着眼,眉头微微蹙着,像是在忍受某种无声的巨大痛苦,又像是沉在深不见底的噩梦中无法醒来。
最后,我将那张厚实的羊绒毯严严实实地盖在他身上,一直拉到下巴,只露出那张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做完这一切,我跌坐在床边,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不是因为热,而是极度的紧张和脱力。手臂因为刚才的用力而微微发抖。
房间里死寂一片。窗外的雨声变得沉闷而遥远。只有他微弱的呼吸声,在寂静中被无限放大,轻得像风中残烛,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熄灭。
我死死地盯着他。羊绒毯下,他的身体似乎不再像刚才那样冰冷刺骨,但那份深入骨髓的僵硬和死寂,没有丝毫改变。他像一个被强行塞进温暖躯壳里的游魂,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时间在沉重的寂静中一分一秒地爬行。恐惧并未消散,反而在等待中发酵,变成一种更深的、令人窒息的焦虑。我该做什么?叫医生?不,不行。他手腕上那些疤痕,他脚边散落的退圈声明和解约书……一旦曝光,无异于将他再次推向深渊。我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和这间冰冷的、看似安全的牢笼。
我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雨水在玻璃上肆意流淌,扭曲了外面繁华世界的倒影。三年前……那个在舞台侧后方,汗水滚落、眼神如炬的少年舞者……和此刻床上这个苍白、破碎、被绝望彻底掏空的躯壳……巨大的撕裂感让我眩晕。
为什么不是三年前?他问得对。那时,我看到了他眼里的光,那光甚至短暂地照亮了我灰暗的角落。可我做了什么?我沉浸在自己的困境里,像个懦夫一样,仅仅是被那光芒灼伤,便下意识地移开了目光,从未想过那光芒背后的支撑是否牢固,是否……也需要燃料。我以为那光是他与生俱来的,却忘了光也会燃尽。
愧疚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心脏,越收越紧,几乎窒息。是我错过了吗?是我……间接导致了这一切吗?
“咳…咳咳……”
一阵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咳嗽声猛地将我拽回现实。
我倏然转身,心脏几乎跳出喉咙。
床上,刘耀文的眉头蹙得更紧,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不正常的、病态的红晕,虽然只是一点点,却在那死寂的苍白中显得格外刺眼。他闭着眼,身体在厚厚的毯子下极其轻微地颤抖起来,不再是之前那种濒死的微颤,而是带着某种压抑的痛苦,喉咙里发出破碎的气音,像破旧风箱的嘶鸣。
发烧了!
冰冷的雨水浸泡,极度的情绪崩溃,加上长期的身体亏空……高烧是必然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
我冲到床边,手背贴上他的额头。触手一片滚烫!那热度与他身体其他部分的冰凉形成骇人的对比,仿佛冰层下燃起了毁灭性的火焰。
“刘耀文?刘耀文!” 我拍着他的脸颊,声音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慌。他的皮肤烫得吓人,脸颊那点不正常的红晕迅速蔓延开。
他毫无反应,只是在那滚烫的包裹中,身体颤抖得更厉害,咳嗽声也密集起来,每一次都像是用尽了胸腔里最后一丝力气,咳得整个人都在毯子里蜷缩起来,像一只被投入沸水的虾米。
光?救赎?在现实冰冷的病痛面前,那些誓言显得如此苍白可笑。我手忙脚乱地冲进浴室,翻找着药箱。退烧药,消炎药……我抓起能找到的药片,又跌跌撞撞地冲回卧室,倒了杯温水。
“张嘴!刘耀文,听话,把药吃了!” 我试图扶起他滚烫的身体,他的头沉重地靠在我臂弯里,毫无支撑力。我捏开他紧抿的、干裂的嘴唇,将药片和水杯凑近。
水顺着他的嘴角流下,药片沾在唇边,他毫无吞咽的意图,甚至本能地抗拒着,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呜咽。
“咽下去!求你了,咽下去!” 我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手因为用力而发抖。水渍弄湿了他胸前的睡衣,药片依旧固执地黏在唇角,像是对我无能的嘲讽。
窗外,浓墨般的夜色开始透出一点极淡、极冷的灰白。暴雨似乎真的停了,只剩下屋檐滴水的单调声响,敲打着死寂的黎明。
而在我怀里,刘耀文滚烫的身体像一个即将燃尽的火炉,微弱地颤抖着,咳嗽着,对抗着体内肆虐的高热和看不见的敌人。我徒劳地抱着他,看着那粒未能送入口中的白色药片,如同看着自己摇摇欲坠的、可笑的承诺。
黎明将至,带来的不是希望,而是更深沉的、冰冷的绝望。我抓住了他,却好像……正在眼睁睁看着他被另一种方式吞噬。那束承诺的光,在病魔的阴影和沉重的现实面前,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彻底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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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