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片第三次从刘耀文唇间滑落时，我听见自己指节发出的脆响。窗外渗进的晨光像稀释的牛奶，将床头柜上散落的退烧药包装映得惨白。他滚烫的额头抵在我臂弯里，每一次咳嗽都震得胸腔发出空洞回响，如同敲击朽木。

"必须降温..."我扯开他汗湿的衣领时，纽扣崩飞的声音在死寂的卧室里像声枪响。锁骨处尚未愈合的伤口暴露在晨光中，边缘泛着不正常的粉红——伤口感染加重了高烧。

浴室水龙头开到最大时，我盯着镜中自己扭曲的倒影。眼下青黑像淤血，三小时前剧院里精致的舞台妆早被雨水和泪水冲刷成斑驳的油彩。浸湿的毛巾沉甸甸坠在掌心，温水瞬间带走指尖最后一丝血色。

"你会好的。"我把冰毛巾敷在他额头上，声音哑得不像自己。羊绒毯下蜷缩的身体突然剧烈抽搐，他喉咙里挤出幼兽般的呜咽。高热让那些陈年伤疤泛出诡异的玫红色，在苍白皮肤上如同某种古老咒文。

当体温计显示39.8℃时，我砸碎了床头的水晶摆件。玻璃碎片在地毯上绽开冰花，有一片溅到刘耀文裸露的脚踝，划出细小的血线。他毫无反应，仿佛这具遍体鳞伤的身体早已不属于自己。

"这是你逼我的。"我掐住他下颌强行灌药时，看见他睫毛上凝结的水珠坠落。温水混着药片涌入口腔的瞬间，他忽然睁眼。高烧让瞳孔扩散成漆黑的沼泽，倒映着我狰狞的脸。

"杀...了我..."三个气音混着药味飘出来。他枯瘦的手指抓住我手腕，指甲陷进皮肤。我们以这样血腥的方式十指相扣，掌心的旧伤和新伤重叠在一起。

窗外突然传来早班电车的轰鸣。天亮了。

我扯开窗帘的动作惊飞一群白鸽。天光洪水般倾泻而入，照见床上那具如同标本的躯体。刘耀文在强光中微微侧头，脖颈拉出濒死天鹅般的弧度。他脚边散落着我们的手机——昨晚从他被雨水泡胀的外套里掉出来的。他的那部屏幕碎裂，我的那部有23个未接来电。

最新消息提示恰在此时亮起：「亚轩，三周年演唱会彩排还剩——」

我直接关机，金属机身砸在墙上发出闷响。转身时发现刘耀文正看着摔裂的手机，嘴角扯出比哭还难看的笑："你也要...违约了..."

高烧让这句话变成灼热的刀刃。我掀开毯子检查他腿上的旧伤，发现右膝那道手术疤痕周围泛着不正常的紫红。指尖刚触到皮肤，他突然弓起身子干呕，冷汗把床单浸出深色人形。

"别碰...脏..."他试图推开我的手，指甲在自己溃烂的伤口上抓挠。我钳住他手腕按在床头时，听见关节发出的脆响。他腕间那些结痂的伤痕在我掌心下跳动，如同无数细小的嘴巴在无声尖叫。

酒精棉球擦过感染伤口时，他浑身肌肉绷成拉满的弓。我数着他脊椎突出的骨节，像在数一串残破的念珠。当消毒水气味弥漫整个房间时，他突然说起胡话："...灯光太亮...伴舞不该有影子..."

正午的阳光把我们的影子投在墙上。交叠的，扭曲的，像两只缠斗的困兽。我托起他后颈喂水时，触及一片湿冷的皮肤——退烧药终于起效了。他睫毛颤动如垂死的蝶，喉结在我掌心下艰难滚动。

"三年前..."他忽然睁眼，瞳孔终于有了焦距，"你看见的...是我想让你看见的..."这句话抽走了他全部力气，头重重落回枕上。我愣在原地，任他冰凉的指尖从我掌心滑落。

床头电子钟跳到13:14，阳光突然变得刺目。我翻出他行李箱里的药瓶，倒出三粒白色药片。说明书上"氟西汀"三个字被指甲划出深深的痕迹。药盒最下层压着张被血渍晕染的剪报——三年前某场演唱会的报道，角落里模糊的伴舞身影被人用红笔反复圈画。

窗外传来街头艺人断断续续的小提琴声。我坐在床尾看他沉睡的侧脸，数他随呼吸轻颤的睫毛。那些伤痕在阳光下呈现出半透明的质感，仿佛一碰就会碎成齑粉。

当暮色染红半边天空时，他的体温终于降到38℃以下。我拧亮床头灯准备换药，灯光将他睫毛的阴影投在颧骨上，像两排细密的栅栏。棉签沾着药膏划过锁骨伤口时，他突然呓语："...疼..."

这是十二小时来他第一次喊疼。我僵在原地，看着一滴泪从他紧闭的眼角滑落，消失在鬓角斑白的发丝里——他才二十二岁，鬓角竟已有了白发。

夜风掀起纱帘时，我把他汗湿的前额贴在自己颈窝。他滚烫的呼吸拂过锁骨，如同余烬最后的温度。窗外升起第一颗星，微弱的光芒照见床头柜上那张被血与泪浸透的退圈声明。

在星光与灯光的交界处，我们的影子终于安静地重叠在一起。像博物馆里两枚残缺的蝴蝶标本，被同一根钢针钉在命运的展示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