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前,慕清君意外救了他。这一点,念辞卿也没料到。
犹记得那天他出事后,拖着浑身是血的身躯,一步步爬到了那。当时已神志模糊,辨不清方向,不知怎的,竟误打误撞闯入了战场要地。
说来也惭愧,出发前已部署好一切,也知晓离战场并不远,明明种种可能都早已设想过,却偏偏以一种出乎意料最为狼狈的方式输了这一棋。
自以为天衣无缝,终究是百密一疏。算无遗策的他,也犯了个天大的错误。
这一局,败得何其惨烈……
探得的,只有对方谋算非凡,不可轻敌。
他依稀记得,爬到那片地时,自己已接近昏厥。唯一清明的,只有不甘,和耳边刀剑磨过的飒飒声响。余下的,只有无尽的暗。
依稀感觉到,有个人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步子很不稳,像摔倒了,又接着爬。有个宽阔的胸怀将自己小心地抱起。胸膛与手臂,止不住地颤抖,却将他抱得很稳,很稳。似乎,是下了雨,脸上微微感到些许湿润……
而后,头忽然很沉很沉,再也感觉不到什么,陷入昏迷。
再次醒来时,便置身躺在军营帐里。
面前是一双发红的眼,一双熟悉又陌生的眼。显然,是哭得发狠,又不眠不休几夜的眼,肿得厉害,快辨不清形。
眼前人莫过于熟悉,念辞卿一怔。缓缓又闭了闭眼帘:“大梦一场,竟然还能见到。”他低低地笑着,渐渐哭了。慢慢抬起一只手,盖住了眼帘。好久好久,未曾放下。
“来到地府,死绝前还想起这人,看来阎王也不想让我好过。”
“无论怎么说,我念辞卿也不算作恶多端。”
“怎么……怎么命格就这么差……这么差!”
“辞卿!…辞卿!这不是梦,是真的,你睁开眼看看啊!”
在念辞卿醒来一瞬,慕清君与眼前人就已对视,两眼相望,目光交叠。随即又见他闭了眼,笑着笑着就哭了,便什么也明白。
他了然,他定是挺过万难,走过山河,一步步到今天。他了然,他内心定是有无数苦楚不曾宣之于口,把那些酸痛一点点碾碎,揉进心里,藏好了,未曾发觉。
一时,他竟也不知该如何。
三年出征,心上人苦求着带他一起去。
梨花带雨,叫人心如万蚁噬过,一点一点,啃食干净,连渣也不剩。
他知道,此一去,不生即死。
他也知道,这一战,是天大的阴谋。
是上天和他开的玩笑,便可轻易要了人的命。
他不敢,他心尖上的人,就应该永坐高堂内,不染尘埃,只要喜乐安康,足矣。战况变化莫测,不敢赌,不能赌。更何况……他的阿爹,骁勇善战威风凛凛的镇北候大将军,已经……
不能心存侥幸,他回绝请求,毅然踏上不归路。
……
熟悉声响,接连几声。
念辞卿顿了顿,有点惊恐,有点慌张。微微颤抖,发白的指尖小心挪下。感受着身后传来炽热的温度,方才清醒。
“我…没……”
念辞卿最后一字尚未出口,感觉到抱住他的手臂微微一紧:“不要乱说!你不会的,不会的。我会把你抢回来,长命百岁!”
慕清君在念辞卿醒后便已将他搂在怀里,轻声安抚。现下,二人的距离就更近了。慕清君招手,让人去找姜医士。
念辞卿抬眼,撞入星河。好久没见这一双眼,竟有些许感慨。
好在三年时间,让他学会伪装,不着痕迹抹去心里一闪的思绪。
念辞卿想从怀里坐起,浑身疼得厉害,慕清君又没撒手。无奈,只能接着趴在他怀中。
念辞卿道:“慕将军……好兴致,战场随便带个人…回军营,岂不乱了规矩?”他还是有些虚弱,声音极轻极柔。
慕清君慢慢摩挲这怀中人的手:“可这个人是你。为你破规,划算,没准我还能得到封赏。”
念辞卿:“慕将军言重了,念某……何德,哪能有甚封赏?再者,待慕将军……打完这一仗,返京念皇定会……重赏。”
慕清君看着他的眼睛:“金银珠宝加官进爵,都抵不上你半缕发丝。”
“呵,”念辞卿冷笑一声,“若念某当真重要,可将军当初仍执意抛弃。慕将军说这话,不觉得可笑吗?”
“你抛下我,独自走……上那一条路。当时,我便告诉你,‘若你敢踏出那一道门,幼时情谊……斩断,你我二人形同陌路’。而今,论我重要,是不是……过于荒诞?还是说,威名远扬的慕将军,本就是一个轻浮的人,想一出是一出,从不考虑他人感受?”
“三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很多事已经变了……”
他很少有这么诛心,这种不顾他人颜面的,揭人面目的话。他待人总是温温和和,为人考虑。现在,不知是因为,伤痛使人混沌,还是真的悲离难忍,竟不留情面的一股脑全说了出来。
慕清君一顿,不曾想他一直记得,也是思绪万千。他一时间不知怎么开口,毕竟三年前一桩桩一件件,他的确做过。他伤了他,把他的心彻彻底底捅了个遍。如今想要继续这段关系,又岂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
良久,慕清君才开口,轻轻抚摸着怀里人的背:“辞卿,对不起……但三年前那个局势,我真的,真的……”
没办法。
无能为力,无可奈何。
念辞卿没再说什么,他摆了摆手,示意慕清君让他自己坐着,慕清君出去。
慕清君无奈,为他垫好枕,确认他舒服,这才转身离去。
待走到门口,念辞卿叫住了他:“多谢慕将军救我一命,伤好之后,定会报答。待我回京之后,我定向皇姐求一道圣旨,金银珠宝,加官进爵,任君采选。这会,我想一个人静静。”
慕清君回头笑了笑:“辞卿不必多言,我说了,这些都比不上一个你。若你肯重新认我这个朋友,我定感激涕零。”说罢,抬腿走出帐外。
念辞卿一瞬茫然,他听到慕清君对将士吩咐,让他们不要靠近营帐,在周边把守便好,不要吵到帐中人。
他环视账内,猛然发现这是慕清君所住,但物品摆放,竟全是按照他的喜好来的。一时哑然。
他又闭了眼,长叹口气:“天道若有情,何必如此。清君,莫怪……”
一滴泪,缓缓落下,滴到被褥上。
“念公子,姜医士到。”
“进来吧!”
拉开帐帘,身着鹅黄纱衣俊美非常的男子走了进来。
姜无情到念辞卿床边,淡淡笑了:“师弟,好久不见,甚是想念。”
依旧眉眼琅琅,玉树临风。不过这说话语气…………有种过于活泼的感觉?
念辞卿无奈笑着应答:“师兄,你能不能别这样说话?如果不是还记得你的模样,我真要以为来者是刺客了。”
姜无情伸出手,轻轻弹了一下他师弟的脑瓜:“说什么呢?性情大变没听过。”
可你这变得也太多了……
想当年,姜无情正如他的名字一般,似是无情无欲,对所有东西都淡淡的,面不露色不露思,只有在师父和他师弟面前,似乎才有感情。可谓是高冷一美男。
“来,我先给你把把脉。”姜无情拉过念辞卿的手,认认真真瞧起了病。
不会儿,姜无情面上渐渐凝重。思虑再三,还是开口说到:“念师弟,你身上的伤虽然极深,但并无要其性命之处。好生调养,不落病根为重。这些你也明白。但……”
他顿了顿,接着道:“我还在你身上把出一种药。不,准确来讲,应该是一种带毒的药,长期服用,身子亏损,弊大于利,但我看不出是何种药物,也就无法看出是何作用。而且……”
“在你昏迷过程中,我竟未曾发觉。把脉数次,都没瞧出还有这种药物在你身上!”
姜无情盯着念辞卿的眼,沉沉开口:“所以我猜,应当是你自己调的,是与不是?”
念辞卿无波澜般看着姜无情,他的师哥,不经暗自感叹。果然,师哥一出手,便什么也瞒不了。
西南有座谷,名叫药王谷。顾名思义,里头住着药王。
药王名唤言之桃。别看像个女子之名,但它的拥有者,实打实是个白发老头。
这不是他的真名。话说,言之桃的真名,
早就随一位友人离去,很久很久都没有提及。自那友人走后,他的真名便也跟着埋葬了。从此,化名言之桃。
药王谷很大,坐拥无数奇花异草。可以说是每个医士心之所向。周围有一层毒障,非谷中人不进,否则会因此丧命。
谷中只有三人,药王言之桃,大徒姜无情,小徒言月曦。其言月曦,便是念辞卿在药王谷学习的假名。
既然能称得上药王,其医术定然高超。
座下弟子,也无一人是废物。
大徒姜无情,治疗百病。他一出手,想死也难。世人称其为“小医圣”。
小徒言月曦,擅制药,其药仅自己可知自己可解,连姜无情都拿他没办法。言月曦很少出山,因此也很少有人知道他。
药王一生能得这两徒弟,也算幸事一桩。
念辞卿见师哥执意要他的回答,只得道:“师哥猜的不错,此药的确为我所制。”
姜无情心急不知从何而来:“那可否告知师兄,师弟为何要研制此药?”
“恕师弟我无可奉告。不过我既然制出来,必定有我可用之处。师哥这一点也是知道的。我从不做无用之事。”
姜无情见他不肯告知的模样,也只好失望似的摆摆手:“行,那么久没见,师哥也成了外人喽!”
“师哥!能不能别那么有戏?”念辞卿望着眼前之人,竟不知是什么感受了。
姜无情笑笑:“行行行,不过你要答应我,不可再用此药,伤身。本来骨子就弱,还拿不拿你的身体当身体了?!”
念辞卿笑了,拉过姜无情的手:“听师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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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小剧场:(仅对话)
慕清君梦境
慕清君:辞卿辞卿,你理理我呗
念辞卿:(白了一眼)
慕清君:辞卿,我错了,原谅我吧
念辞卿:错哪了
慕清君:我当初不该抛下你,夫夫就应该共享福,同患难(非常坚定且无辜)
念辞卿:你找死,谁跟你夫夫了(捏起拳头就要打)
吧唧~(慕清君亲了念辞卿的脸颊)
慕清君:辞卿这是原谅我了?
念辞卿:没有
慕清君:你有(撒娇)嘻嘻(ღ˘⌣˘ღ)
下章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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