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然走出赌坊时，天色已暗，巷口的风裹着尘土扫过她的脸颊。她站在墙边，手指贴在镜面边缘，那道从密室中取出的镜碎片还带着地下通道的凉意。她没有立刻收起它，而是将它举到眼前，借着微弱的月光再看一眼那“昭”字刻痕。

那一瞬，她仿佛又听见母亲的声音，低低地唤她名字，却像隔着水幕一样模糊不清。

她深吸一口气，把镜片收回内襟，转身朝巷子深处走去。脚步很轻，几乎听不见声响，但她知道，自己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

她绕了两条街，最终停在一处废弃的马厩前。这里离赌坊不远，但少有人来，墙角堆着几捆干草，早已被雨水泡得发黑。她靠在门边，闭上眼，开始调整呼吸。

头痛还在，像是有细针在颅骨里钻动，但她已经习惯了这种痛楚。她缓缓抬起左手，指尖在太阳穴处轻轻按压，同时默念《镜界调息诀》。每一次使用“镜心通灵术”，都会留下后遗症，而她必须学会如何控制它。

片刻后，视野恢复了一些清晰度，但依旧泛着淡淡的灰影。她睁开眼，正准备离开，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她没有回头，只是右手悄悄摸向腰间的匕首。

“你比我想的要冷静。”声音从背后传来，低沉平稳，带着几分试探的意味。

沈昭然缓缓转身，看见一个身形修长的男人站在几步之外。他穿着一袭青灰色长袍，腰间挂着一枚大理寺令牌，在夜色下泛着冷光。

裴昭远。

她没有说话，只是盯着他，眼神如刀锋般锐利。

“你刚才在里面查到了什么？”他走近一步，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不该你问的。”她冷冷回应，手指微微收紧。

裴昭远似乎并不在意她的敌意，反而露出一丝笑意。他抬手，从袖中取出一支玉笛，轻轻敲了敲自己的掌心。

“我追踪这条洗钱线很久了。”他说，“你不会想一个人面对接下来的局面。”

沈昭然没有接话，只是低头看了眼他手中的玉笛。那支笛子看似普通，却在夜色中透出一丝诡异的光泽，像是某种古物。她心中一动，想起刚才在密室中看到的箭矢排列方式，以及那些与星象图相似的图案。

她没有理由相信他，但也无法否认，他的出现或许正是她需要的助力。

“赌坊老板死了。”她终于开口，声音冷淡，“死于中毒，手中握着一根青丝带。”

裴昭远的眼神微微一变，随即恢复平静：“那是我的标记。”

“所以是你杀的？”

“不。”他摇头，目光直视她的眼睛，“我只会在杀人后留下青丝带，但不会用毒。”

沈昭然盯着他，试图从他的表情中找出破绽。然而，他的神情始终如一，仿佛早已习惯被人怀疑。

“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她问。

裴昭远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因为我感觉到，这里有东西在共鸣。”

他说这话的时候，玉笛再次轻磕了一下，发出一声清响。沈昭然心头一震，那种奇异的共鸣感，她也曾在密室中感受到过。

“你到底是谁？”她低声问。

裴昭远笑了笑，却没有回答。他只是轻轻拂去衣袖上的尘土，然后迈步向前：“现在，我们可以一起进去了。”

沈昭然没有动。

她看着他走远的背影，心中升起一股复杂的情绪。这个人身上藏着太多秘密，但她别无选择。

她跟了上去。

——

两人回到赌坊时，屋内的气氛更加凝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异样的甜香，像是某种西域香料混合着酒气。

沈昭然快步走到尸体旁，蹲下身仔细观察。赌坊老板的面容已经扭曲，嘴唇发紫，显然是中毒极深。她用匕首挑起那根青丝带，发现它的末端被剪断，切口整齐，像是故意留下的证据。

“这不是你做的。”她抬头看向裴昭远，“但有人想让你背锅。”

裴昭远点头，目光落在死者的手指上：“他在死前碰过什么东西。”

沈昭然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果然发现赌坊老板的指甲缝中残留着一些金色粉末。她伸手取了一点，放在指尖搓揉，粉末细腻，带有金属质感。

“鎏金。”她低声说。

裴昭远皱眉：“这和你找到的东西有关？”

沈昭然没有回答，而是起身走向赌坊角落的一张木桌。桌上摆着几个酒坛，其中一个已经打开，散发出浓烈的香气。她拿起一只空杯，倒了一点酒液，然后将指尖沾着的鎏金粉末洒入其中。

酒液瞬间泛起一圈涟漪，接着竟浮现出一道微弱的光纹，如同水面映照出的星辰轨迹。

裴昭远的目光一闪：“这是……镜界反应？”

沈昭然的心跳加快。她知道，这不是普通的鎏金，而是某种与她母亲遗留的“镜界封印”有关的物质。

“这个赌坊，不只是个赌场。”她缓缓说道，“它是某个更大计划的一部分。”

裴昭远沉默地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两人对视一眼，迅速隐入阴影之中。

——

脚步声越来越近，紧接着，房门被猛地推开。一个身穿短打的男子冲了进来，手里提着一盏油灯。他环顾四周，脸色骤变。

“老板！”他惊呼一声，冲到尸体前，跪倒在地。

沈昭然和裴昭远躲在屏风后，静静观察着那人的一举一动。男子颤抖着伸出手，想要触碰赌坊老板的脸，却被对方冰冷的皮肤吓得缩回手。

“他们来了。”男子喃喃自语，声音中带着恐惧，“他们真的来了。”

裴昭远轻轻碰了碰沈昭然的手臂，示意她注意男子的衣袖。沈昭然低头一看，果然发现他的袖口有一道极细的金线，隐隐闪着光。

那是鎏金绣线。

沈昭然心中一凛，迅速掏出铜镜，借着灯光反射出男子的身影。镜中画面一闪，她看到了一个惊人的细节——男子的脚踝处，赫然有一个小小的烙印，形状酷似一只展翅的蝴蝶。

和她后颈的那个烙印一模一样。

她屏住呼吸，目光紧紧锁定那个男人。

他抬起头，四下张望，像是在寻找什么。

然后，他走向了赌坊最里面的柜子，拉开抽屉，从中取出一个小包裹。

就在他转身的一瞬间，裴昭远动了。

他像幽灵一般从阴影中现身，玉笛横扫，直接击中男子手腕。包裹跌落在地，发出一声闷响。

男子惊叫一声，踉跄后退，眼中满是惊恐。

“你们是谁？”他大喊。

沈昭然缓步上前，目光如冰：“你是谁的人？”

男子嘴唇颤抖，却说不出话来。

裴昭远走上前，俯身拾起那个包裹。当他打开时，沈昭然的眼瞳猛然收缩。

里面是一块完整的鎏金错银镜碎片，上面刻着一行小字：

“命匣之钥，唯昭可启。”

沈昭然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她终于明白，母亲临终前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你要记住，只有你能打开它。”

而现在，她终于找到了钥匙。

——

裴昭远看着她，眼神中第一次流露出一丝认真：“你想知道真相？”

沈昭然缓缓点头，将那块镜碎片放入怀中。

“无论代价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