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裂声在耳膜深处炸开的轰鸣余波尚未散去。

姜珩僵硬地维持着那个被迫后折的姿势，被冷汗浸透的后腰衬衫冰凉地贴着镜框残骸尖锐的金属边沿，每一次急促的呼吸都带起皮肉被刮擦的细微刺痛。

肺部挤压得生疼，口腔里充斥着浓烈的血腥味铁锈味混着粉尘的气息。

眼前的世界依旧在旋转，碎裂的镜片像被冻结的暴雨，悬浮在惨白的顶灯光晕中，每一片都狰狞地映照出他此刻惨白绝望的脸。

耳畔，除了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粗重的喘息，陈烽的咆哮早已淹没在刚才那场玻璃风暴里。

只剩下绝对的死寂。

一种仿佛被真空玻璃罐罩住的、沉甸甸的死寂。

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中心，一道视线如同两枚淬了毒的冰棱，从空洞的镜框后穿透漫天的尘屑碎片，精准地、不容置疑地钉死在他身上。

冰冷。

审视。

带着一丝洞穿一切后极致的残酷平静。

姜珩的视网膜像是被这视线灼伤，猛地抽痛一下。

他几乎是凭着残存的本能，顺着那道锥子般刺骨的目光源头，费力地抬起沉重的眼皮，穿过视野里依旧残留闪烁的光斑和扭曲的残影——

越过满地狼藉的、反射着刺眼白光的玻璃渣。

越过镜框断裂处嶙峋狰狞的金属尖角。

越过那片暴露在外的、丑陋墙纸组成的灰白空洞背景。

最终，他的目光牢牢钉死在镜框最底端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不是墙。

不是门框。

就在那刚刚被砸烂的、曾镶嵌镜片的、此刻空荡破败的木质边框内部边缘——

一个拇指大小的、不起眼的黑色圆形凸起物。

如同生长在废墟上的一个冷酷的毒瘤。

刚才混乱中太过刺眼的光线和漫天碎片模糊了它，现在，尘埃落定，那点微弱的红色亮光在阴影里固执地、如同心跳般一明一灭。

噗通…噗通…

微弱，却在此刻死寂的空气中清晰得像擂响的丧钟！

监控摄像。

隐藏式的。

就在这面他们倚靠、挣扎、被拍摄、最终被砸碎的镜子后！

它一直在工作！

从他和池熠踏入这个房间的第一秒起！

一直到那部手机被当成炮弹砸过来的前一瞬！

它所记录的一切，远不止刚才屏幕上被泄露的那一段碎片！

它像个潜伏的幽灵，无声无息地记录下了池熠撕掉伪装、露出獠牙将他抵在镜子上的每一个瞬间，记录下那些带着血腥气的啃噬、那些情动的喘息和压抑的低吼，记录下他衣冠不整的狼狈、以及池熠颈侧那片墨蓝印记袒露时的每一次起伏！

空气刹那间被彻底抽空，肺叶火烧火燎地痉挛！

“嘶——咳……”

姜珩猛地抽气，控制不住地呛咳起来，喉间全是绝望破碎的嘶声。

刚才被砸过来手机划破的脸颊皮肤细微地刺痛着，冷汗混着不知何时流下来的生理泪水滑进嘴角，又咸又涩。

完了。

彻底完了。

这不止是吻痕被拍到那么简单。

这是将他们最不堪、最混乱、最失控、属于黑暗私密的所有欲望和撕扯，赤裸裸地曝光在了最高精度的监控镜头下！

一旦泄露……任何一小段都能将他彻底钉死在身败名裂的耻辱柱上！

而他刚才……竟然还企图用言语去撩拨、去加火？！

他的后腰纹身……池熠颈侧的印记……

一股冰冷的麻痹感瞬间冻僵了四肢百骸，连指尖都无法动弹，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像一只被困在绝境濒死的野兽。

“呵……”

一声低沉短促的、如同冰锥摩擦金属的音节，猝不及防地撕裂了这片凝固的真空。

姜珩的身体应声剧震！

他僵硬地、极其缓慢地转动脖颈，像生锈的机器齿轮被强行拧动。

目光一点点艰难上移，被迫对上声音的来源——

破败的镜框后方，那片丑陋墙纸的白色空洞背景之前。

池熠不知何时已经彻底转过身。

他的位置没有变化。

那片被砸碎的镜子残骸就在他们之间，如同一条新裂开的天堑。

他没看那废墟，也没看姜珩的脸。

刚才被打断时那点被欲望烧红的暴戾和失控，此刻荡然无存。

甚至接吻时沾上的那点属于姜珩的鲜亮舞台妆，都在他嘴角和下颌处洇开，变成一片微妙的、极具侵略性的暗红污迹，如同战损后的勋章，将他脸庞那份冷酷的线条勾勒得更加如刀锋般寒冽逼人。

敞开的黑色丝质衬衫领口下，那片墨蓝飞白的起笔纹身，如同活的图腾烙印在搏动的颈动脉旁，在碎玻璃反射出的冷光里，幽深得像要吞噬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