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山璟回到客栈时，天色已暗。他轻轻推开阿念的房门，却见桌上烛火摇曳，一封信静静躺在灯下。信笺上只有寥寥数语：‘涂山公子，不必寻我。此去山海，自有归处。落款——阿念。’涂山璟的手指微微发颤。他早该想到的，以阿念的性子，既决定离开，就不会再给任何人挽留的机会。窗外，清水镇的夜市依旧热闹，人声鼎沸中，他仿佛又看见那个站在街角的单薄身影。她擦去王姬的妆容，连身份都舍弃得干干净净。黎明时分，一艘商船悄悄驶离清水镇码头。阿念——现在该叫云柚了——站在商船的甲板上，望着远处翻涌的墨色海浪。这是她离开清水镇的第七日，一艘前往南疆的商船收留了她，以帮厨的名义。海风带着咸腥味扑面而来，这是她从未体验过的自由气息。没有王宫的规矩，没有联姻的重担，她终于可以只是她自己。“云姑娘是第一次出海？”船老大叼着烟斗走过来，“这趟去南边的岛屿，要半个月航程呢。”云柚点点头，下意识摸了摸脸上易容的痕迹。涂山璟教她的这点小法术，足够让她看起来像个普通的渔家女。“云姑娘，夜里风大，别着凉了。”船老大递来一件粗布外衣。“多谢。”她接过衣服披上，布料粗糙，却让她感到难得的踏实。这是她第一次穿粗布衣裳，第一次靠双手劳作换取温饱。船上的日子很苦，但至少，她是真实的活着。夜深时，她常独自坐在船舷边，望着漆黑的海面发呆。皓翎王姬的身份像一场梦，而她现在终于醒了。云柚这个名字是她随口取的——云，漂泊无依；柚，苦涩却真实。“在想什么？”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云柚浑身一颤，猛地回头。月光下，白衣男子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银发在海风中轻扬，面具下的眸子如寒星般冷冽。相柳。她的血液瞬间凝固。这位辰荣军的军师，玱玹的死敌，怎么会出现在这艘商船上？“别紧张。”相柳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我只是好奇，皓翎王姬为何会在这艘船上做帮厨。”云柚的指尖掐进掌心，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你认错人了。”“是吗？”相柳轻抚着腕间的小银蛇，“涂山氏的隐匿术确实精妙，但对我没用。”他忽然凑近，在她耳边低语，“皓翎忆。”“你想怎样？”她抬头直视他的眼睛，“把我交给玱玹领赏？”相柳却笑了，那笑容让她毛骨悚然。“比起领赏……”他慢条斯理地说，“我更好奇，是什么让养尊处优的王姬宁愿做低贱的帮厨，也要逃离尊贵的王后之位？”云柚沉默良久，忽然也笑了。“军师大人，你知道吗？有时候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最安全。”她望向漆黑的海面，“玱玹一定想不到，我会和你在一起。”相柳眯起眼睛，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传闻中骄纵任性的王姬。月光下，她的眼神清澈而坚定，没有半分畏惧。有趣。“你就不怕我杀了你？”“怕。”云柚诚实地说，“但比起死在华丽的牢笼里，我宁愿死在海上的月光下。”海雾渐起，模糊了两人的轮廓。相柳忽然转身，“跟我来。”云柚没有犹豫，跟上了他的脚步。在这茫茫大海上，她早已无路可退。商船继续在夜色中前行，没人注意到，甲板上的两道身影已悄然消失。只有海风记得，这个夜晚，一个叫云柚的女子，开始了她全新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