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微宁把那半块染了血的木牌放在沈砚辞办公桌上时,窗外正下着淅淅沥沥的雨。
雨水敲打着玻璃,发出细碎的声响,像在替她数着那些没说出口的话。她站在桌前,指尖冰凉,手心还残留着木牌上粗糙的触感——那上面的“宁”字被血浸透,笔画间的香樟木屑染上了暗红,像凝固的泪。
“沈总,这是您落在老宅的东西。”她的声音很轻,被雨声衬得有些飘忽。
沈砚辞从文件里抬起头,目光落在木牌上,瞳孔骤然收缩。他放下笔,指尖悬在半空,没敢碰,像是怕惊扰了什么。“这……”
“是我的。”苏微宁打断他,挺直了脊背,第一次没有避开他的目光,“十二岁那年,你在香樟树下刻给我的,‘宁’字木牌。”
雨声似乎更大了些,办公室里的空气瞬间变得凝滞。
沈砚辞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视线从木牌移到她脸上,又落在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嘴唇上。“你说什么?”
“我说,我才是苏微宁。”她一字一顿地重复,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清晰,“那个给你塞桂花糖、跟你埋时光胶囊、手腕上有疤痕的苏微宁。”
她解开衬衫袖口的扣子,把胳膊伸到他面前。那道浅褐色的疤痕在苍白的皮肤上格外显眼,形状像片小小的叶子——是当年香樟树枝刮过的痕迹。
“你说过,等你回来就给我买最好的药膏去掉它。”她看着他的眼睛,试图从那片深不见底的黑里,找到一丝熟悉的痕迹,“你说过,要用整块木牌换我做你的新娘。”
沈砚辞的目光死死盯着那道疤痕,指尖几不可查地蜷了起来,指节泛白。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紧紧闭上,眉头拧成一个川字。
“沈总,”苏微宁收回手,重新扣好袖口,声音里带了点自嘲,“我知道现在说这些很可笑。你要订婚了,对象是苏明薇,那个拿着我木牌、顶着我名字的人。”
她从口袋里掏出另一样东西,放在木牌旁边——是那半块刻着“辞”字的木牌。
两块木头拼在一起,严丝合缝,“辞”与“宁”紧紧挨着,像是天生就该在一起。
“这是你的那半块。”她轻声说,“你说过,‘辞’是告辞的辞,但你不会跟我告辞。”
沈砚辞的呼吸明显乱了,他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他走到窗边,背对着她,望着外面灰蒙蒙的雨幕,肩膀绷得很紧,像拉满了的弓。
苏微宁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喉咙发痒,她用力掐了掐掌心,才把那阵咳嗽压下去。她知道自己没多少时间了,医院的催款短信已经发了三次,主治医生说再拖下去,就算手术也未必能……
她不敢想下去。
“我今天来,不是要抢什么。”她拿起桌上的诊断报告,轻轻放在他手边,“只是想让你知道真相。还有……这个。”
沈砚辞慢慢转过身,目光落在报告上,当看到“肺癌中期”四个字时,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比窗外的雨幕还要难看。“这……”
“医生说要尽快手术。”苏微宁笑了笑,试图让语气轻松些,眼泪却不争气地掉了下来,“但我没钱,苏家破产后,我爸妈走了,我一个人……”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沈砚辞一把抓住了手腕。他的手很烫,力道大得惊人,像是怕她跑掉。“什么时候查出来的?为什么不早说?”他的声音发紧,眼底布满了红血丝,是她从未见过的慌乱。
“告诉你有用吗?”苏微宁看着他,眼泪越掉越凶,“告诉你,你会放下苏明薇,会救我吗?”
沈砚辞的动作僵住了。
他看着她脸上的泪,看着桌上拼在一起的木牌,看着那份刺眼的诊断报告,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苏明薇打着伞走进来,身上还带着雨水的湿气。“砚辞,我给你带了……”她的话说到一半,看到屋里的情景,脸色瞬间变了,“微宁?你怎么在这里?”
当她的目光落在桌上的木牌和诊断报告上时,瞳孔骤然收缩,随即换上一副委屈的表情,快步走到沈砚辞身边,拉着他的胳膊:“砚辞,她是不是又在胡说八道?你别信她,她就是嫉妒我们要订婚了,故意……”
“够了!”沈砚辞猛地甩开她的手,声音冷得像冰,“你出去。”
苏明薇愣住了,似乎没料到他会这样对自己。“砚辞,我……”
“出去!”他又吼了一声,眼底的红血丝更明显了。
苏明薇咬了咬唇,怨毒地看了苏微宁一眼,转身跑出了办公室。门“砰”地一声关上,震得窗玻璃都嗡嗡作响。
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还有敲打着玻璃的雨声。
沈砚辞重新坐回椅子上,双手插进头发里,指节用力到发白。他低着头,没人能看清他的表情,只有肩膀微微耸动着,像是在挣扎什么。
苏微宁站在原地,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忽然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她想要的,似乎不是这样。
她不是要他愧疚,不是要他痛苦,只是想让他知道真相,想在离开前,把藏了十三年的秘密说出来。
“沈总,我走了。”她拿起自己的包,慢慢往门口走,“木牌留给你,如果你还愿意信的话。”
走到门口时,她被他叫住了。
“手术费……”沈砚辞的声音很低,带着浓重的鼻音,“我来付。”
苏微宁的脚步顿住了。
她转过身,看到他抬起头,眼底布满了红血丝,却异常坚定。“我安排医院,最好的医生,尽快手术。”
雨声不知何时小了些,阳光透过云层,在地板上投下一小块明亮的光斑。
苏微宁看着他,忽然笑了,眼泪却掉得更凶。“为什么?”
“因为……”沈砚辞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目光落在拼在一起的木牌上,声音轻得像叹息,“因为我欠你的。”
苏微宁没再说话,推开门走了出去。
走廊里的风带着雨后的凉意,吹在脸上很舒服。她靠在墙壁上,看着窗外渐渐放晴的天空,忽然觉得,也许事情并没有那么糟。
至少,他知道了真相。
至少,他说要救她。
只是她没看到,办公室里,沈砚辞拿起那半块染了血的“宁”字木牌,指尖轻轻摩挲着上面的刻痕,一滴泪落在“宁”字的最后一笔上,晕开了一小片暗红的血迹,像一颗迟到了十三年的、破碎的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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